作者：菊香公子
那名武将领会到了秦稷的意思，他立刻站出来，躬身施礼：
“陛下，臣有话要说。”
“但说无妨。”夏雨潇说道。
“适才几位大人说，陛下若杀荣盛王，天下将不知如何编排陛下，敢问这位大人，您觉得，天下会如何编排陛下呢？”
武将双目微瞪，看着对方。
“这......自然是陛下不顾亲情，不恤功臣......世间大抵会如此编排。”那名大夫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
“嗯，若要说到编排，无非也就如此了。可是，大人，我大夏有我大夏的律法，依照律法，理应处死。此次荣盛王掀起的叛乱，致使城中百姓有十余人死亡，此时若不处死，何以抚慰民心？”
“在下曾听闻圣人说：‘为君之道，抚民心而立君之信也；君有信则民心安，君无信则民心散。’，如今陛下依照律法办事，依照的并非是大夏的皇室族法，而是大夏的天下律法，天下的律法，为国为民，何错之有？”
“律法为大夏所定，此时处决荣盛王，恰恰是陛下秉公执法、不偏不倚的体现，百姓何来的编排一说？所谓编排，无非是那些迂腐文人的手段罢了。”
这位将军非常简单地说出了这些话，这番话有理有据，一时之间，那位大夫不得不考虑一下再将自己想的说出口来。
“将军，在下认为未必，”他说道，“陛下处死荣盛王，对大夏如今的内部稳定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现在的问题在于，大夏各地还有各种心怀不轨之人，若是陛下动手，他们本身就敏感，这样刺激，恐怕......”
“若是依大夫您的意思，如此畏畏缩缩，何以震慑他人之心？我大夏虽推崇仁政，可仁政绝非放任不管，也绝非一味宽容。恕在下直言，陛下愿依法办事，实乃我大夏之幸，有何不好？”
将军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将这些说了出来，如今的大夏，将领们熟读各类书籍是很常见的事情，虽然军营中还是有相当多比例的文盲军官，可这个比例正在不断缩小。腹中有诗书，在这样的场合的辩驳才会显得更加有说服力。
秦稷投给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位将军直接将他想说的话都给说出来了，这很好，这样一来，秦稷就不用亲自上了。
那名大臣原本还想辩驳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却发现好像也不对。
如果自己继续在朝堂上这么辩驳下去的话，恐怕话题就要引导文官、书生们的头上了。
这活儿可不兴整啊，万一要是真把话题扯到了他们的身上，那么搞不好自己头顶上这个帽子都要保不住了。先皇就一直对那种迂腐文人讨厌至极，谁知道现在的陛下有没有遗传先皇的“优良作风”呢。
于是，这位大夫便识趣地退回去了。
见到这场景，秦议郎打算好好站出来反驳一下这位将军，可是却被旁边的老廷尉一下子抓住了胳膊。
老廷尉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议郎，那是太尉的人。”
老人用非常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
秦议郎愣了一下，然后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站着。
他确实还是有些年轻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将军的身份，也没注意到秦稷和那位将军之间有着怎样的暗中交流，他也没能弄清楚一个事实——在太尉与皇帝共掌大权的这个时候，他手底下的人在朝堂上说的话，很可能就是太尉本人在站队。
而现在，太尉手下的人发话了，那就说明太尉的建议是......
其实这一点上早就已经明确了，毕竟当时平叛、抓捕荣盛王都是太尉在组织，宗正府也是他在处理相关事务，这个处死的判决绝对是陛下和太尉两个人共同决定的。
所以，朝堂之上，就别和人家对着干了，对自己没有好处。如果非要说分出个胜负，那倒也简单，假如丞相也反对太尉，加进去帮着怼一怼倒也没什么。
问题是，丞相本人看上去一脸淡定，而且丝毫没有打算继续聊的想法。显然，在这件事上，丞相也并没有想要支持留荣盛王一命。
最终，朝堂之内，最终还是将此事不了了之了。
大臣们所上的那所谓的联名状，自然也没了下文。
伴随着退朝的声音，群臣退出大殿，可只有秦稷还站在那里。
“卿不退下，是有话要和朕说？”
夏雨潇折回大殿，询问道。
按照惯例，退朝的时候，都是她这个做皇帝的先退，然后群臣再退去，所以她刚才其实已经要离开了，但是看到秦稷丝毫没动，便回来问了一下。
“是，陛下。臣这里有荣盛王的口信，是荣盛王想要向陛下请求的事宜。”
“你去看过荣盛王了？”夏雨潇看着他，问道。
“荣盛王反叛，臣自然要问个明白，将其党羽连带着调查清楚。”秦稷平静地说道。
“嗯，辛苦你了，他想和朕说什么？”
“他希望，在将死之时，您能在他身旁。”
秦稷说完，看着陛下的脸。
夏雨潇的眼角难以觉察地抖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知道了，朕会考虑的。”
说完这些，她转身离开。
突然，她又转过头来，看着秦稷：
“卿最好和荣盛王保持距离，朕可不想真的成为杀害功臣的皇帝。”
“......陛下放心，臣自有分寸。”
秦稷躬身施礼，然后慢慢退下。
第八十五章 荣盛王的嘱托
荣盛王得知处置自己的结果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
他清楚自己迎来的是怎样的命运，对于他而言至少他最后还保留了一名王的体面，这也就可以了。
从廷尉府出来的时候，荣盛王被押回了宫中，距离真正处刑的时间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他会在曾经他在宫中生活的屋子里面度过。除了不能离开他的院子以外，其它的都和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最后给他的体面了。
当秦稷再次去看望这位王爷的时候，发现对方的面前已经堆上了成堆的写好的书册。
这些书册装订得都极其整齐，上面的字迹端正清晰，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至于陛下所说的希望他不要和荣盛王走得太近......
啧，至少他得帮陛下传达一下她的回答吧？
这次的荣盛王并没有留他坐太久，只是将几把钥匙交给了他，并且嘱咐秦稷，要他一定要想办法亲自抄自己的王府，然后把王府里的几口大箱子带走。
那些大箱子，就是他给秦稷留下的一点礼物。
秦稷没有拒绝对方的馈赠，他很清楚对方给自己留下的都是什么，手里的钥匙是典型的书箱钥匙。钥匙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和“书”字。
看起来，荣盛王始终都在惦记着自己的书，现在，他愿意将这些钥匙交到秦稷的手里，说明他最终还是希望自己的书能够有人将它们留下来。
秦稷答应了他这个要求，那些藏书可能对了解这位荣盛王有很大的帮助，而且，秦稷愿意相信，这位王能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够集齐这么多愿意追随他的人，说明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进步的。
五皇子确实想法不切实际了一些，可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未必就是错误的，只是不符合这个时代而已。
所以，秦稷还是很愿意手下这份礼物的，为了确保周围没有陛下的人在监视，他特意让灵颜警戒了周围。
将五皇子的礼物收起来，秦稷向五皇子说明了夏雨潇的要求，得知夏雨潇说会考虑，荣盛王有些欣慰地笑了，虽然说是考虑，但是实际上，这基本上就等同于答应自己了。
看着荣盛王的这副样子，秦稷不禁唏嘘，最后，这位王爷、曾经的皇位有力竞争者，还是到了这个下场。
“哦，对了，我听说，最近我们大夏和维西帝国的交换学生们将要回国，有这事吗？”
“有，是三年前的交流计划，如今已经到期了，各位学员们也应该都在路上，”秦稷说道，“希望他们在维西帝国学到的东西，在我们的国家能够有用武之地。”
听到这里，荣盛王笑了笑：“太尉，您这样的想法也没错，毕竟现在大夏虽然人才辈出，可在大多数人眼里，很多方面仍然是空缺，这一点也是需要大量的人才的，我们的人才回来之后，太尉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留在国内。”
“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我早就已经做好了。”
其实大夏的待遇一直都很不错，这方面是无需多言的，秦稷这次也决定对那些回国的人才予以厚待，毕竟大夏还有很多空白需要填补。
“那就好。”说到这里的荣盛王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可聊，最后还是决定送客。
当秦稷走出软禁这位荣盛王的大门之前，突然又被这位王叫住了。
“等一等。”
“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稷例行公事，询问了一下。
“没有，我只想问，我不会被推到外面去当众杀死吧？”
他问道。
说实话，每个人都要迟早面对死亡，只是，对于像荣盛王这样的位高权重的人来书，这种当众处斩的方式还是挺没面子的。
就算是死，好歹也别真的跟戏台上的大反派一样当着一帮人的面死，真要是按照完全的律法走，这就好比在大白天被一帮人看笑话......
“这个我也不清楚，最终细节方面究竟要怎么处理，还是陛下说了算，我不过是代替陛下传达她的回答。如果您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
离开王府的时候，灵颜就跟在后面，她一路戒备着。
尽管这是在皇宫，理论上来说非常安全，可上一次一帮暗杀的家伙不也是钻进了皇宫，还专门跑过来刺杀夏雨潇，所以灵颜在皇宫之中也并不是完全放松的。
秦稷这一次收获了几把钥匙，还有一些据说是装珠宝的箱子，这些珠宝也同样是送给秦稷，不过，这些珠宝之类的，秦稷也没那么大的欲望就是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喜欢钱财珠宝的人，尽管有的时候因为职务本身的原因，钱财也不在少数，但是秦稷始终都没有真正因为金钱而陷入到疯狂中，所以说句实话，他对于五皇子的那些物质“遗产”（虽然这个时候德国还没解体呢）感觉不屑一顾。
不过，那些书就完全不一样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秦稷快活地哼起了小曲儿。现在的工作都做得非常顺利，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
关于陛下即将处死帝国叛逆的敌人夏运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太安城的大街小巷，这条消息成为了好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虽然之前也有过官员和王公贵族被惩罚的案例，但是大都不是在现有律法的框架下毫无争议地进行的。
而如今，新皇竟然是真的打算将夏运，也就是当初帝国的五皇子彻底杀死，这件事一下子让整个太安城周边的酒馆、茶馆的生意好了很多。
人们都在讨论这位皇帝的性格如何，以及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算不算冷血无情，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很多人又释然了，不管皇帝陛下的性格如何，杀死自己的兄弟究竟对不对，但是至少，陛下是非常看重律法的。
连自己的弟弟都敢于动手，这样的陛下，或许还真的挺厉害的。
相当一部分百姓如此认为。
第八十六章 夏末
虽然给出的判决是在秋后处死，但是，夏雨潇并没有真的打算秋后再杀死荣盛王。
如果真的是由她下旨在秋后处死，并且真的实施了的话，某些文人对自己必然还是有所损贬的。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大喜功喜欢别人歌颂自己的皇帝，但是至少，让那些文人全国上下四处编排自己可不是一件好事。这对接下来自己的施政会有影响。
既然如此，就要让荣盛王的死尽可能地和她的决断脱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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