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菊香公子
秦稷来到夏雨潇的面前的时候，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了两个人。
不过，他们也不好直接向陛下询问，况且秦稷在陛下身边和陛下聊些别人不能听的东西，这也不算稀奇，于是这些人也只是心里多了个心眼，希望能够听到一点值得注意的消息罢了，并没有真的傻到追问陛下究竟和太尉说了什么。
“怎么了？你还叫朕过去？”夏雨潇乐呵呵地递给秦稷一杯酒，然后用并不大的声音说道。
“岂敢，臣并不是叫陛下过去，臣的侍卫误会了臣而已，”秦稷急忙说道，“陛下，臣有些话想要和陛下说。”
“嗯，需要回避吗？”
夏雨潇扫视了一眼下方的众人，轻声问道。
“最好是稍微回避一下，这件事情不好让太多人听到。”
“好，那随朕前来。”她说着，站起身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皇帝的起身，他们急忙也准备起身，可是夏雨潇却伸出手示意他们坐下：“众位爱卿，继续喝继续吃，朕和太尉有些事情要商量，稍后再与诸位宴饮。”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这帮做臣子的自然也不可能拒绝，于是大家纷纷表示皇上您放心地去，我们恭候您回来。
夏雨潇和他就这样走在长廊里，身后是灵颜和几名随龙卫，来保护两个人的安全。
“好了，就在这里说吧，”夏雨潇指了指长廊边上建造的凉亭，坐了下来，“卿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陛下，只是希望能够和陛下聊会儿天。”秦稷坐在凉亭上，笑着说道。
在两个人刚刚坐下没多久，一名随龙卫就将两个精致的小碗拿了过来。
在碗里面摆着的，是软软弹弹的凉糕，上面浇上了红糖，还冒着凉气，看起来颇为清爽可口。
“拉一国之君聊天，卿还真是有意思。”夏雨潇笑着说道。
然而，秦稷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笑容而有丝毫的开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夏雨潇。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陛下，荣盛王的话，您如何看待？”
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夏雨潇看着秦稷，那双眼睛之中很平静，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可是秦稷却知道，她多半是有点吃惊，或者说有点反应不过来。
荣盛王的事情，现在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对于荣盛王的死，夏雨潇却一直都在心里放着。秦稷当然知道夏雨潇的想法，因为荣盛王和她的感情并不是虚假的，这对姐弟曾经彼此相互扶持走到了现在，而为了政局的稳定，她却只能做出残忍的决定。
所以秦稷提到荣盛王的时候，她必然会有些不知所措。
夏雨潇吃了一口面前的凉糕，然后淡淡地说道：“荣盛王临死前对朕的那些辩驳，你应该都听到了，那无非就是妖言惑众。我大夏千年国祚，未曾有一刻有所懈怠，他又怎能了解？”
“您真的如此觉得？”
秦稷问道。
他并不清楚夏雨潇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夏雨潇可以对荣盛王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予以否定，但是荣盛王对于大夏的评价，也是非常中肯的。
是的，大夏的发展很慢。
千年的国祚，代表了夏家千年以来始终稳固地掌管着皇权。历代皇帝都在竭力治理大夏，可是一个千年始终存续的国家，却和其它国家相差无几，只是体量上扩大了许多......
奇特的是，在这种需要发展国内生产力的情况下，大夏却始终保持极为庞大的常备军队。其兵力几乎令周边各国胆寒，这种规模的军队，很大程度上也制约了大夏的生产力。
周围又没有真正的势均力敌的死敌，国内也没乱到需要一百多万部队的程度，这些军队到底是干什么的？先帝在位期间，秦稷查看了一下，大夏的军队从一开始的三十万，一路不断扩编。到先帝归天时，大夏已经有一百零六万的庞大部队。
一百零六万，就凭大夏士兵的军事素养，这怕不是要去怼其他智慧种族去了？
“朕是不是这样觉得，又与你何干？”夏雨潇抬起头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说，“大夏自有大夏的情况在，朕也有朕的想法，荣盛王的想法不一定就是错误的，但是现在的大夏，还不行。”
“是关乎到大夏的问题吗？”
“准确地说，要比大夏一个国家还要重要，我们不能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夏雨潇这样说道，“至少目前，朕所采取的方式，是比较稳妥的一个方式。卿觉得朕如今做的如何？”
“很好，陛下，臣难以找到第二个可以和陛下相提并论的人。”
“你在奉承我对吧？”
夏雨潇笑了一下，然后她指了指长廊外，指着皇宫之外：“秦稷，大夏的子民们不是消耗品，也不是道具，如果可能的话，朕也希望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得到幸福。但是这不现实，所以朕只能去将损失尽可能压到最小。而卿是朕的一条手臂，帝国需要卿的帮助。”
“所以说，如果你也认同荣盛王的看法，那秦稷，朕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朕不是那种明君，也做不到遍施仁德。”
“臣清楚。”秦稷点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臣知道，大夏如今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你今天想和朕聊天，就为了问我怎么看荣盛王说的那些话？”
“啊，这个还是次要的，”秦稷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要提的问题，“臣想问陛下，对于教育，怎么看的？”
“教育？”
夏雨潇沉思了片刻，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夏如今施展的教育，是不可能用在平民百姓身上的。实现整个大夏规模的教育是很困难的事情。”
她说的意思很明了。
大夏一直以来的教育都是以文学、政治等等为主，并且也要涉及到射箭和骑术，这些学习目前只能是那些不愁吃不愁穿的有钱人才能够享受到的。
她也不是什么死脑筋，事实上，自己弟弟的教育规划方面的建议，她曾经看过，提的理想很美好，可是对于大夏来说，目前还是挺难实现的。
“陛下，我国如今有以私人授课为主的私堂、以官府为主的官学两种，除此以外，还有以各修炼门派为主的‘门派’教学。这三种，前两者主要是为了培养符合我大夏用人要求的人才，而后者是为了培养修炼者。”
秦稷随手捞起三块小石子，摆在一起。
“臣之前也曾经考虑过，若是国内局势稍微稳定一些，是否要尝试着去让大夏多一些教育方面的推广，至少，大夏如今确实需要更多的人才。从这一次的交流结果来看，我们在很多方面已经有一定的落后。尽管我们和维西帝国之间只是所擅长的领域不同，但这也足以说明，目前大夏缺少各方面的人才。”
秦稷这样说道。
教育，如果想要推动一个国家的进步，这一步非走不可。大夏虽然有着多种教育制度，但是这些总归只是极少数人的教育，绝大多数人压根连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
秦稷倒也没奢望在这个社会能搞出什么义务教育、全民教育。
但是至少也得培养一些各领域的人才吧，整天研究文学和骑马射箭倒也行，可是国家的发展并是仅仅有骑马射箭和文学、经典解读就行的。
“继续说。”
夏雨潇听到这里，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很感兴趣，她拄着胳膊继续听他说。
“臣之前了解过大夏目前所欠缺的人才，”秦稷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旁边的随龙卫立刻将灯凑了过来，“目前大夏缺少的，是理论方面的人才。换句话说，是一些可以拓宽性的领域的人才。臣在考虑，是否需要做一些这方面的人才培养？”
“但是这些领域，大夏本身也很少见。”她看着那些甚至在大夏之中很多官员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领域，感到有些头疼，“我们需要从零开始，这需要很多时间。”
“目前暂时不急这一时，臣的意思是，至少现在，或多或少还是应该让百姓们懂得识字的。这对陛下将来的政令施行也有好处。”
秦稷如此劝说道。
“你也想搞这个？荣盛王当初要搞这个也不知道花了国库多少钱，也没什么成效，你搞这个，国库现在可没那么多钱。”
夏雨潇赶紧和他打了一下预防针。
可别再搞什么大工程了，之前刚刚打了一仗，然后还要修水库，收购余粮，又赈灾重建......经不起折腾的，是，一些比较能贪的大臣们身上能刮出点油水，可是这油水也不能一下子就给他们刮个精光啊。
“啊，不需要有多少钱，只是让他们认识字而已，”秦稷自信地说道，“让百姓认识字，就得让教书先生们走进百姓之中。”
“你想找一帮老师去教他们识字？国内哪来这么多人？”
“识个字而已，不用非要请什么资深的老师，那些落榜的书生们不就挺好的嘛。”
秦稷心里早就有个谱了。
真正的老师，那可不好找，而且就算找到了，要花的钱也很多。
但是落榜书生还不好找？各地怎么说也能有一群一直没考上的书生，正好让他们给大夏的建设添砖加瓦。
第七章 夜幕谈话
大夏是有自己的人才遴选制度的。
其实从秦稷的角度来看，大夏的“贤选”和科举考试基本上差的不多，只是所考的东西比较开放一些并且分门别类比较细致。
例如武将要考兵略、地理图解、阵图解等等，还要考各类和打仗相关的技能。而学文的基本上考的都是执政方面的问题以及一些基础的涉及到经济和算账之类的技能。
但是这些考试大都只有那些非富即贵的人家才有这个资格参加，最差的也得是有一定家资的人家才行。
这倒不是说大夏的人才遴选全都是看人下菜碟，而是这些考试之中的许多科目大都需要一定的资源。
就拿武科的考试来说，骑马射箭，这种科目你想通过是必须要经过训练的，可是寒门出身的人是很难获得标准的训练资源的。
举个例子，考试需要考射术，而一把训练所需的符合要求的弓价格并不便宜，你还不能不买，不然否则考场上是很难适应考场上提供的军用弓的。
况且射术往往也需要有老师教，这又是一笔开销，寻常家庭一年到头只是追求个温饱，哪来的钱供孩子练习骑马射箭呢？就算真有一些天赋异禀的能使用军制弓，也一定会比常人付出许多艰辛，还未必会拿到好成绩。
所以，每年都有一大批掌握着知识却因为家境问题无法考上的人。
这些人有着基本的学识，学到了一定的知识，却反而成为了社会的累赘——论知识他们有，却不突出；论生产劳动，他们也不如那些从小就在劳作的普通人。许多只能靠给人写字为生。
这样的话，不如将这些人安排到全国各地，让他们负责教化民众。
“百姓学会了读书写字，确实对朕的政策施行有很大的便利，”夏雨潇承认了秦稷的说法，但是同时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可是秦稷，你要清楚，百姓学会了读书写字，也许就没有那么好管了。”
“陛下，您觉得，大夏的民众，应当是受大夏的思想与理念洗礼更好呢，还是受西方圣主教的洗礼更好呢？”
“自然是受大夏的洗礼更好。”
“那陛下就要加紧速度了。”秦稷笑了笑，说道。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夏雨潇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民众不读书写字固然容易控制，可是这样一来，民众同样也更容易受到他人的控制——圣主教对于大夏的传教欲望至今仍未断绝。
如果民众完全不懂、没有接受系统的大夏的理念灌输，面对圣主教那种近乎于疯魔一样的传教方式，他们真的能够保持冷静吗？
要知道，圣主教最早之所以能够在大多数国家稳固运行，很大的一个原因是知识被教会所控制，教会单方面在诠释教义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大夏的百姓呢？他们如果真的大字不识一个，而且大脑什么也不想的话，说实话，教会八成一忽悠一个准。虽然大夏自古的习俗就刻在大夏民众们的血液中，可那种习俗搞不好也会被圣主教鸠占鹊巢。
“臣以为，民众懂得太多，固然不好；可是若要让民众什么也不懂，也不是一件好事，”秦稷轻轻敲了敲栏杆说道，“臣曾经......曾经游历过一个如今已经覆灭的国家，那里的百姓始终保持着无知，可也正是如此，百姓没有丝毫凝聚力。当国家面临被掠夺的危险时，百姓们反而熟视无睹。”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罢了。如今大夏民众皆仰慕陛下，这也正是陛下借机强化百姓心中对大夏的忠心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任由圣教国那边对我们发起传教，国内局势恐怕又要乱起来了。”
“朕可不认为百姓懂得多是好事。”
“百姓懂得多一些，对陛下这样的明君来说是好事，”秦稷面对她的问题，果断选择先拍个马屁再说，“当然，若是换一个昏君来，百姓懂得多，对他来说则是一场灾难。问题不取决于百姓懂得多不多，而是在于陛下能否为社稷着想。”
夏雨潇转过头来，她轻轻撩起自己耳边散落的碎发，然后问道：
“卿可有详细的实施方案？”
“有。”
秦稷如此答复道。
他确实有方案，这个方案并不是他自己搞出来的，实际上，这是荣盛王在生命的最后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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