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沉吟至今 第131章

作者:苦与难

  来迎接路明非的果然如绫小路熏所说,是源稚生的助理小姐矢吹樱。自上次在卡塞尔学院分别,已经有四个月没再见过了,在路明非看来樱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源稚生没有来吗?”路明非皱了皱眉,他从随身的背包外侧口袋里取出来护照夹,“按照规矩办事吧,走正常渠道进入日本,我这次是代表学院的常规访问,没有要触犯日本法律的行动需要执行。”

  “本部的另外两位专员加图索君和楚君也是今天抵达东京,少主去另一处机场接他们去了。”樱已经快步走到路明非的面前,居然没有因为路明非直呼源稚生的名字而气恼,反而立刻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委。随后助理小姐很顺手地拎过了路明非手里的旅行箱,又伸手去接绫小路熏手中的行李箱,“您一定就是绫小路熏小姐吧,很感谢这一路上您对我们贵客的照顾,我就是任务手册上进行接待的矢吹樱,需要看一下证件吗?”

  “公司要求……还是看一下吧。”熏其实蛮害怕的,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回应了樱的问题。

  两个人很快确认了身份也交接了证件,樱拎过了路明非的全部行李,这样他就算彻底被交到了蛇崎八家手里。

  显然日本分部是对路明非做过详细调查的,他们知道这位号称不弱于昂热的年轻s级背上的登山包里究竟装着什么,所以没有要帮忙接过去的意思。七宗罪已经是路明非的招牌武器,谁都不会不长眼地想试试这件神话武装究竟有多重。

  路明非回身朝熏挥了挥手,“薰小姐再见。”

  “路先生如果在东京玩的话一定要找我哦!”绫小路熏脸蛋红红的。

  “一定。”

  目送着熏离开,路明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扫了一眼仍旧聚集起来的帮派成员,“让这些人散开吧,堵着别人路不太好。”

  “散开。”樱拖着行李走在路明非身后一个身位,冷冷地对手下们下令,西装男人们便井然有序又悄无声息地朝着机场外缓缓退去。

  “大家长很在意路君的感受,所以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以最隆重的礼节来招待您,”樱小跑着跟上路明非,“如果对您造成困扰的话还请原谅!”

  路明非摆了摆手,日本果然是一个很繁忙的国家,黑帮分子们才刚刚散去,拥堵的人潮就蜂拥着挤进稍微空阔了些的大厅,他们于是只能逆着人潮向外。

  “蛇崎八家的大家长,是橘政宗吗?”

  “是的,路君您也听说过政宗先生吗?大家长近期还时常在其他几位家主的面前谈起过您,说您是密党的下一代领袖,会做得比昂热校长更加优秀。”樱说。

  “嗯,我听人说起过他,听说这位政宗先生不是纯粹的日本人。”路明非耸了耸肩,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对此并不知情,我是少主的家臣,去打听大家长的私事是不被允许的。”樱的声音空灵,就算说中文也字正腔圆,路明非都听不出日本口音来。

  雨声在此刻远去了,原本笼罩小半个东京的雨云好像是被风吹散,路明非帮助樱挤开人潮站在成田机场的t1航站楼的出口,并不算高的阶梯上人们簇拥着向上,人头攒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但每一个都焦急又焦躁,好像七月的雨也浇不灭这些人心里的火。

  路明非向着东京的方向眺望,远处与近处的灯光汇聚着仿佛潮水,随时都会汹涌过来。

  夜幕中那些铅灰色的建筑静静地伫立着,好像很多暗淡的山,山的影子落在另一座山的身上,便显得灯火通明又影影绰绰,这样的城市中有很多相爱的人在相拥,也有很多相爱的人错过,路明非只是静静地眺望,樱也不打扰他,好像。也许是很多年来真的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培养出了所谓威严的气质,拥挤的人潮都自动在他们的面前散开,樱悄无声息地在路明非的身后支起黑色的伞,像是很久之前和新生联谊会第一次见面时的诺诺。

  很细也很稀疏的雨滴落在伞面溅起小小的水,这座城市的深邃处传来高远的哨音,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幽蓝色的光拔地而起,孤零零地挂在仍旧见不到繁星的夜空,然后是高昂的爆鸣,人潮似乎忽然停止了,原本焦躁的人们都回首仰头,巨大的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卉在那些仰望夜空的人的眼睛里绽放。

  居然是有人在城里放了烟。

  接着是第二响,第三响,第四响……

  成百上千的烟引信在城里被人点燃,又像是成千上万条朝着夜空的深处发射的流星,光火璀璨的焰火在今日的雨夜中绽放,像是盛开在东京这座城市上空的田,光从天空投射向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烟爆炸声也向四面八方传播。

  那些美丽的、又让人哀伤的卉开了又谢,败了又盛,樱静静地举着伞站在路明非的身后。

  人潮真的完全静止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倒映出漫天的焰火,好像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在盛开阳光下的玫瑰。

  人群的中央有男孩在焰火的照耀下打开了丝绒的首饰盒,钻石戒指反射着璀璨的光,身边的女孩似乎早有预料便只是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男孩跪在女孩的长裙前向她求婚,他们每一个人都美得像画。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用世界各地的语言叫喊着让他们在一起,带了香槟的法国男人摇晃着酒瓶把香槟喷洒出去,可谁也没有生气,因为男孩和女孩已经在漫天的光火中相拥。

  “我们走吧。”路明非说,然后向着人潮的深处走,樱说,“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路君您来得很是时候呢,隅田川火大会就在今天举行。”

  路明非无声地笑笑,他走在人流中,满耳都是男人们的欢呼和女孩们惊喜的尖叫,人们还在兴奋地议论那场在漫天火下浪漫的求婚,但人潮终究会走向属于自己的方向,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路明非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们和人潮移动的方向相反,背后传来大家齐声的欢呼。

  还有人用奇怪的调子在唱歌,那大概是一首很有些年份的苏格兰民谣,歌声清远温婉,又带着淡淡的哀伤,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相拥时流下的热泪。

  这歌声与人们的欢呼声像是海潮,海潮缓缓上涨要淹没路明非这格格不入的家伙。

  可他忽然站住了。

  因为他站住了,所以樱也站住了,雨水溅在伞面,焰火爆炸时的轰响震耳欲聋,天光照映着从云中落下细细的水丝,像是下了一场煌煌的火雨。可路明非觉得世界好像在此时变得那么空远,没有歌声没有雨声没有烟盛开的爆鸣,海雨天风逐渐沉默,他的耳朵变得一片寂静。

  那些迎着他向前的人流在眼前被分开,人与人都变成朦胧的一团,直到所有的光也散了,路明非的眼睛里只剩下人潮的尽头,那抹在淡淡的光晕中的绯红。

  路明非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做出了曾在那家牛郎店里做出过的奇怪动,作他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看看那里面的东西是否还在跳动,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像过去的几百个上千个夜晚那样在做一场冗长的梦。

  他扣着扣着,忽然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大概到了火会的最顶峰,几百响烟在夜空绽放,路明非的身形有些踉跄。

  他在那里足足站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无声地笑起来。

  她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眼睛里像是氤氲着沉寂的雾气,暗红色的头发柔顺地落在肩上,穿着那件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白色的长衣,绯色的袴,映着灯火,白衣上流动着少女肌肤般的光。

  当路明非踉跄着颤抖着走向她的时候,女孩的眼睛好像活了过来,她看到他了。

  她的眼神原本呆滞又瑰丽,可此时那对暗红色的眸子里氤氲着的雾散去了,那么明亮,那么明亮,明亮得、明亮得……

  只能再装下人海尽头那个男孩的影子。

  所有的焰火都绽放,绘梨衣走出了黑色的大伞庇护的范围,她那么坚定地向着路明非走去,然后开始小跑,最后是像小鹿般的狂奔,巫女服的下摆起起伏伏,像是水面荡漾的涟漪。

  人们都意识到有一对正在奔向对方的男孩和女孩,于是人潮在他们的面前散开,他们的眼中都只剩下对方了,多年后的旷别他们还是牢记着对方。

  脚下的积水被溅起小小的水,路明非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那么有力,终于有淡淡的芬芳扑进他的怀里,女孩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所有的烟都沉寂了,今年的火会到此结束,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东京这座让人悲哀的城市,只剩下佛龛中如山烛光般的灯火在缓缓闪烁。

  路明非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很温暖,她微微地颤抖着,小声地啜泣着,好像再也不愿意把手分开。

  他把脸埋在海藻般的头发里,嗅着怀中人的气息,眼角酸涩,鼻子酸涩,他们在人潮中相拥的时间长达几分钟,那个胆怯的女孩才终于松开了他。

  绘梨衣的眼睛如此明亮,像是天光下的湖面,层层的涟漪晕开,只剩下朦胧的水雾。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路明非的右手,另一只手在路明非的面前缓缓展开,白皙如玉的手掌中用笔写着淡淡的字迹,大概是被汗给洗掉了一些,只能依稀辨别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刺,刺得路明非的心生疼。

  “sakura,我很想你”。

  路明非终于没能忍住,再次把她抱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能看出来那些笔迹,娟秀又蠢蠢的,只在表达一个意思。

  他忽然没由来想起自己看过的旧版倚天屠龙记的结局。

  那时候周芷若从怀里取出来一本黄纸薄本,连着已然崩断为两截的倚天剑,交给张无忌说这是郭女侠手书的本门武学,剑掌精义全在其中。

  同时交了郭襄的遗书给张三丰张真人,真人见了遗书,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那时远桥之下泛莲舟,岱岩石上溪松流,万仞翠山梨亭在,莫问深谷空幽幽。

  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开落,落开,虽然这场期待已久的重逢并无张真人所经历的岁月苍苍,但男人与女孩都在此时无言,只是抱紧对方,很害怕再次的别离。

  这个光火寂寥的世界此刻安静了下来,天与地都变得那么辽远。

第153章 152日本三人组

  “少主你说这新来的本部专员怎么就能被我们区别对待了?”健壮得简直能和北极熊媲美的男人吭哧吭哧地左右肩上各扛着一个挣扎的麻袋走到防洪堤的最上方,把麻袋连着里面的东西重重地摔在脚下,上好的鳄鱼皮皮鞋踩在上面,袋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北极熊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装,里衬上面几颗扣子被解开,露出下面青色乌鸦鬼和女鬼的纹身,缭乱得让人想起浮世绘,下身则穿着迎风飒飒的薄毛料西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人渣!少他妈鬼叫,马上就送你们下去喂鲨鱼!”这家伙似乎是被麻袋里的人惹恼了,开始用皮鞋的鞋尖飞踹,血从麻袋袋子里面渗透出来,粘上了男人的裤腿和鳄鱼皮的皮鞋鞋帮。

  “就这样吧,你折磨他们也无济于事,干净利落宰了扔海里。”另一个男人穿着同样款式的里衬西装配着风衣,瘦削很多,皮肤颇有些阴冷惨白,还人模狗样地带了细框眼镜,这位相比前一位看上去倒是聪明不少,也更加雷厉风行,说话的时候就从腰间拔出来格洛克手枪,安装消音器之后用沾了水的湿毛巾裹住枪口,对着两个麻袋连续点射十几枪。

  血像是涨潮一样从麻袋的下方流淌出来,那个健壮些的男人就大呼小叫,“乌鸦!你弄脏了我的新皮鞋!”

  “该死!别管你的鞋子了好吗?再说你买那东西的时候我也在场,穿了半年了还是新皮鞋?”乌鸦眼角抽搐。这家伙有个远比乌鸦更加威风的本名,佐伯龙治,委实说这个名字甚至听起来比少主源稚生还要霸气,所以他从不在人前说起自己的本名。

  他面前的男人则是夜叉。

  “这一次本部派遣的专项小组不是以前那些普通的货色,我不太放心交给你们来处理。”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靠在沿海堤坝的防坠栏杆上,嘴里叼着点燃的香烟,香烟的末端始终明亮,也照亮那双被额发的阴影遮挡的细长眼眸。

  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里衬的扣子扣拢到最上方,皮肤干净,是很健康的白皙,却又透着些大理石的质感,借着烟头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皮肤下些许青色的血管。

  源稚生默默地把手机举起在耳边,“喂喂风魔家主吗,对,是我,源稚生,那个,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们,对,和本部的专员有关……他们采用了空投的方式驾临神奈川,但是那些物资会有很多掉进海里,所以我们大概不只需要重装卡车,还需要两艘打捞船。”

  这是这个男人会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

  源稚生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大概是因为刚结束超音速飞行无法在这么短的跑道上进行降落吧,这很正常,私人飞机的机师也不太可能是原本为意大利皇家空军服役的王牌机师。”这种解释是行不通的,因为那架尚且只能看见所有照明灯齐亮渺小如星的飞机甚至在他们的头顶停留了几分钟,这显然是已经从超音速状态退出之后。

  “以你们的手段和能力,大概会在见面的第一时间被制服,不过放心这两位都不是夜叉你这样的变态。那么好消息是你们的裸体照片不会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坏消息是我可能得派人去东京湾里打捞你们的尸体了。”

  这时天海的尽头传来雷霆轰响般的嘶鸣,乌鸦和夜叉的脸色都变了变,听声音那东西绝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私人飞机,引擎轰鸣时的响声简直可以堪比冲绳基地的美军战机,乌云密布中有什么东西像是飞在天上的龙那样迫近。

  “说起来少主你只提及了三个本部专员中的两位,还有一位呢?”乌鸦用毛巾擦拭枪口,站在远处抬头看向源稚生。

  源稚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看向天空,巨大的伞张开在他们头顶,一朵接着一朵,当先两朵下面挂着两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不清相貌,都穿着和执行局相同风格的西装里衬,但强大的风压把衣服压在男人们的胸膛,这样乌鸦和夜叉就能看到那个金头发的家伙胸肌何等惊人,宽广得简直能跑马。

  这位未来的黑道至尊实则也对家族管辖下的黑道帮派们并不抱有太大的信心,事实也确实如此,黑道其实是弱者的社会,要真是强者能读书的时候有个好成绩出身社会了又能混出头,谁还愿意混黑道?

  可它没有要降落的意思,龙吼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在头顶盘旋了片刻,然后消失在身后的天空。

  乌鸦和夜叉目瞪口呆,源稚生也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一脚踹飞出去一个,两个家伙这才意识到坏事了!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了海里,朝着伞盛开的水域游去。

  他是源稚生,蛇歧八家源家家主,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日本黑道未来的至尊。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二战时的飞机坟场,那里面堆满了廉价的零式战斗机,海风腐蚀之后早就不能用了,就算能用今天的日本政府也不会再把那些老古董拉出来在天上跑两圈了。

  源稚生也耸耸肩。

  “少主,我看到天使了。”乌鸦说。

  就算是以蛇崎八家的势力也依旧不想和日本政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产生隔阂,所以他们没有嚣张到直接让载满轻重武器的加图索家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而是选择在这样的荒芜地带进行降落。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源稚生捂脸。

  “少主你说今天我们会接到前两位?”夜叉挠了挠后脑勺。

  神这种东西……

  “那是二战中政府为了应对太平洋战争建起来的跑道,修建它的时间大概是1945年之前,海平面还不算高,后来在太平洋战争中神风作战队有很多飞机从这里起飞载着炸药撞碎在美国人的航母上。”源稚生说,在来这里之前他的助理樱给他普及了这条跑道的姿势。

  “我老爹说那些人都活该。”乌鸦耸耸肩。

  “那……那些真是本部来的强者?”乌鸦狐疑地看向源稚生,“少主你的情报没有失误吧?”

  总之这是两个在鹿儿岛一带流窜作案的变态杀人狂,喜欢结伴尾随落单的清秀男人进行侵犯并杀害,原本这种事情不该本家管,可这俩货是宫本家的远房亲戚,体内流淌着稀薄的神血,夜叉带着执行局的精英追了两个星期才把他们抓住,逮住他们的时候居然是在东京。

  纤长、阴柔、英俊。

  随后另一股风吹过来,把这位在源稚生眼中沉默寡言靠得住的队友也刮进了浅海。

  乌鸦正在仰望夜空,嘴巴微微张开,一副大受震惊的模样。

  “我可以把他们的裸体铺满鱼生,然后拍成照片和视频,威胁他们在日本的时候老老实实做人,好好夹起尾巴来不要惹是生非。”夜叉一脚一个麻袋把那两个死透了的家伙揣进海里,夜幕下海水带着让人害怕的潮声,雨过之后云还没有散,只有远处灯塔上微弱的光在给这个方向传递视物的依靠,夜叉和乌鸦都往下面看去,狂猛如野兽的浪拍打在犬牙状的潮汐墙上,细密的白色泡沫碎开,伴随雷鸣般的轰响,灯火通明的东京在很远的地方。

  源稚生路过那里的时候觉得时代的寂寥扑面而来,却并不觉得惋惜。

  “那才是真正危险的家伙,他杀死过神。”海风撩起源稚生的额发,他那双原本就摄人的邪眼此时似乎在深处闪烁过一丝黯淡的金色。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显示是樱发过来的彩信,带图片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