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沉吟至今 第77章

作者:苦与难

  眼看这哥们确实是有些盛情难却,诺诺就挠了挠路明非的手心。她凑近男孩的耳边压低自己的声音,“要不然就让他给我们画一幅呗,反正这种街头速写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路明非用狐疑的目光审视了一圈那个巴塞罗那年轻人,犹豫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愧是街头速写艺术,路明非和诺诺刚刚牵着手在河畔的长椅上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那边艺术家先生就完成了他的肖像画。

  路明非把画接过来,表情像是愚人节收到了一只死老鼠做礼物。

  如果说那个日本画家给他和绘梨衣画的画是“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那这个巴塞罗那人给他和诺诺画的画则是“野原新之助和他的千金女友酢乙女爱”什么的。

  画上的路明非矮矮胖胖qq圆圆,分明就是蜡笔小新的笔风,诺诺倒还算是挺写实,长腿细腰瓜子脸。两个人的背景就是今日的芝加哥河,波光粼粼、帆船划过。

  可这哪里像是悄悄出来幽会的师姐师弟,分明就是风姿绰约的贵妇人和她那不成器的儿子。

  路明非气得手抖,指着巴塞罗那艺术家,“你你你你你你你……”

  巴塞罗那年轻人也一个虎跳蹦起来,“我我我我……200dollar承蒙惠顾!”

  这时候刚才还满脸诚恳的红发艺术家忽然就换上了奸商的嘴脸,双手一摊伸到路明非的面前,“童叟无欺明码标价,十年老店概不赊欠,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路明非战术后仰,“这你敢收两百?”

  “对,明码标价。”艺术家点头。

  他转了个身背对路明非,背上果然写着肖像画两百、风景画一百五的字样。

  路明非气得鼻子都歪了,“要钱没有!”

  可诺诺很喜欢这幅画,她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画上路明非肥嘟嘟的脸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给钱吧给钱吧师弟,这画我们买下了。”

  路明非骂骂咧咧地掏钱,艺术家显然看出来这两位之中谁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嬉皮笑脸地说女士你这么漂亮应该来个豪华套餐,我们提供肖像画个人雕塑和邮寄服务,不要998也不要668,今天只要488,全套服务送到家!

  诺诺被逗乐了,居然真想让这货给她捏个像。

  可芝加哥的雨说来就来,那朵很薄很薄的云飘到他们的脑袋上就不动了,巴塞罗那艺术家苦着脸手脚利索地帮诺诺把那幅画用胶封起来然后装进防水袋里塞进女孩手里,一把抢过路明非递过去的两百美元消失在巷子深处。

  蒙蒙的小雨立刻降了下来,混着细细小小的冰晶和雪,天色也暗了下来,看来这种天气要持续一段时间了。

  这时候靠河滨步道内侧的门店全都亮起了灯,水银色的灯光里飘着牛毛般的雨丝。

  从密歇根湖吹来的冷风和细细的雨混在一起,气温下降的速度很快。

  路明非于是不得不竖起自己的衣领来挡风,他让诺诺在路边的咖啡馆里等他,点了两杯热咖啡后就冲进了细雨里,返回迈巴赫拿到了车上常备的伞,才回到街面隔着黑色的玻璃墙朝咖啡馆里的师姐招手。

  路明非朝着自己的手心哈出热气,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时间还很早,是上午的11:40,正好是该吃午餐的时候了。

  他们从卡塞尔学院出发,在伊利诺伊州的城际公路上疾驰,走到哪座城市就停在哪座城市,已经用去了三天。

  不过也还好,卡塞尔学院的寒假和暑假差不多了,长得有点离谱,通常假期中校长都不在学校,路明非有很充足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今天的芝加哥之旅就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了,路明非很喜欢这座城市,让他觉得心安。他准备晚上把车停在火车站让校工开回去,自己就和师姐一起坐cc1000次列车返回。这种旅行很让人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龙也没有混血种,只有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女孩。

  这时候雨一下子就下大了,诺诺双手抱头从咖啡馆里跑到了路明非的伞下,身上那件加绒的大衣都有些湿了。她在大衣的兜里摸索了一下,摸出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路明非的手心里,温暖的气息立刻就从他的掌心传到了他的心脏。

  “我刚才在前面看见有好几家火锅餐厅,中式的日式的韩式的都有,我们可以去试一下。”路明非说,“师姐你喜欢吃什么火锅?”

  诺诺把冻得通红的小脸埋进路明非的臂弯中,扭了几下才终于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她抬起头来,“日本火锅吧,其实我比较喜欢吃重庆火锅来着,不过想来芝加哥这小地方应该是没有正宗重庆火锅的。”

  “嗯。”路明非说。

  他想起自己以前其实不喜欢吃日本火锅,可人的习惯真的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发生改变,在经历了某件让他时常心痛如刀绞的悲剧后,日本火锅和五目炒饭成了他最喜欢的食物。

  其实也不是喜欢这些食物,只是因为曾有一个喜欢这些东西的人坐在他的对面吃这些东西,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你就只有去做她曾做过的事情才能让自己觉得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晚上回学院吗?”诺诺问,她愣愣地望着细雨中的河滨步道,没带伞的人们把衣服掀起来遮住脑袋往能避雨的店面跑,芝加哥河中雨滴与水面接触溅起无数个细小的波纹,这些波纹互相碰撞,让还算平静的河面变得像是快要沸腾的水。

  那艘游轮上的导游黑人大妈正举着那么老大的一把伞护送游客们返回客舱,两个女孩在雨中嬉戏,她们好像不怕冷似的,居然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的下方露出纤细精巧的脚踝,被甲板上的灯光照到,就在昏暗的雨丝中熠熠生辉。

  “嗯,不过我们可以晚点回去。”路明非说。

  他们肩并肩漫步雨雪中,看着附近车道上明亮的车灯割开细密的雨幕往复穿行。

  那些忽然变得着急起来的车流掀起的风把细雨吹得凌乱,河滨步道内侧变得灯火通明。

  “师弟……”

  “嗯,师姐。”路明非闷着声音回答,他想自己大概是有些感冒了。

  他的脚步又忽然顿了一下。

  诺诺挽着他的手似乎更紧了,女孩大概真的很怕冷,靠他靠得更近了些。

  “其实我真的……”风声和雨声卷走了诺诺越来越低的话,她只能抱紧了身边的男孩,在悄悄汲取初春的暖意。

  ——

  日本火锅餐厅的客人没有中国火锅餐厅的客人多,路明非和诺诺冲进来的时候这里居然还有包厢供他们使用。

  笑容甜美的大和抚子为走入包厢的客人们递上暖烘烘的热毛巾,然后取走滴水的雨伞,这才鞠躬向后退去。

  虽然是芝加哥,可这家店的老板是真正的日本人,是个看上去不太像是很有钱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很浓的关东口音,路明非进来的时候老板正藏在吧台后面打游戏。

  很快他们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说是火锅其实有点像关东煮,无非是昆布、虾米干和豚骨熬出来的汤底,奶白色沸腾的汤汁中炖着肥牛片、蟹腿、金针菇、香菇、萝卜和大葱,很香,立刻勾起了路明非的食欲,食材在豚骨汤中翻滚的时候升腾的热气中带着暖洋洋的味道,很快驱散了他身上的湿寒。

  诺诺就坐在路明非的对面,火锅下面的炉子跳跃着橘色的火焰,师姐的脸被照得红润喜人,四叶草耳坠反射着火河般流淌的光。

  包厢里有点热,诺诺就脱去了大衣,大衣下面只穿着修身的白色毛衣,勾勒出女孩优美的曲线,锁骨明晰、蝴蝶骨也明晰,嘴唇带着微微鲜血的红润,嗔怪地看一眼路明非,就让他看直了眼。

  “看看看,小心长针眼。”诺诺夹起来一大块白萝卜,蘸了酱油往嘴里送,蒸汽攀上她的脸,若隐若现,居然有些妩媚。

  路明非讪讪地笑,“师姐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那你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喜欢我了?”诺诺逼近一步。

  路明非的额头渗出冷汗,“师姐你……”

  诺诺发出清脆的笑声,她很开心能看到路明非发窘,这让她觉得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吃火锅果然是一件很悠闲的事情。

  不久前忽然席卷芝加哥的雨夹雪慢慢转变为暴雨,外面的气温降低到零下,雨又变成雪。

  这种时候在温暖的包厢吃火锅,上好的清酒摆在他们的面前,两个人嘻嘻哈哈互相调侃,一杯接一杯热过的清酒在蒸腾的热气上碰过后被一饮而尽。

  两双筷子高起高落,谁都有些大汗淋漓,倒也酣畅。

  清酒清冽醇厚,稍啜不会上头,可喝多了总归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增添几分酒意。

  饮酒之后诺诺白皙干净的脸上略增几分酡红,自高傲中平添了几分少女的憨态。

  最后包厢只有火锅咕嘟嘟冒泡的声音和路明非咂巴嘴的声音,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水波荡漾,丝丝的情愫好像就要这么理所应当地被挑起了。

  四壁都是云与鹤的屏风,白色作为打底,让这间和室真的像是身临日本。

  路明非清空了最后一点清酒,打了个饱嗝,诺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的身边,身体里好像没有骨头似的紧紧贴着他,用双手抱住男孩左手的臂弯。

  路明非愣了一下,诺诺的身体很烫,烫得他起了些鸡皮疙瘩。

  这时候有一只手捏住路明非的下巴,他的脸被强行掰了过来。

  女孩的香水味忽然就弥漫开来,像是冰冷的海水,那双朦胧着水雾的深红色眸子就那么凝视他的眼睛。

  诺诺好像忽然就醒了酒,她一手撑着榻榻米,一只手领住路明非的衣领,上身前倾,几乎将男孩压在身下,酒气直喷到路明非脸上。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完。

  诺诺的眼神那么具有侵略性,好像要把他整个吞掉,路明非的喉结滚动,“师姐……”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你真是个傻逼。”诺诺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她的身子一软,趴在路明非的胸膛。

  随后有轻微的鼾声从她的口中发出。居然睡着了。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喝了整整四瓶清酒。

第98章 097守夜人

  凛冽的狂风裹着暴雪,以汹涌的浪潮击碎湖中的小舟的架势狠狠地拍击着小教堂的钟楼。钟楼的四壁和穹顶那些古老的雕玻璃在这样的攻势下哗哗作响,好像随时会碎裂一般。钟声就在这样的风雪中轰鸣,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这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铺天盖地要卷走一切的风将刺骨的寒意带进了这间温暖的小屋。

  进来的人提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加绒风衣,风衣里衬着黑色的西装。如果忽略他的年龄,那么来人俨然是一副执行部的做派。

  干练、精简、强大、威严。

  这些词语毫无疑问都可以用在今天的希尔伯特.让.昂热身上。

  “这钟声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参加某位故人的葬礼。”昂热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来,双腿交叠,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沙发里。他这么做的时候,立刻就有个圆滚滚的小家伙脑袋上顶着一杯加热过的威士忌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谢你adams,这正是我想要的。”昂热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adams就撒着欢跑开了,很快隐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可葬礼上总是让人心安的不是吗?你知道你的朋友们就在那些黑色的棺椁中看着伱。他们的勇气,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希望,乃至于他们的仇恨这时候都被你背负在身上。你对着他们祷告的时候你为他们念诵悼词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你的背后,这种时候你又怎么会不心安呢?哪怕你的面前是千军万马是群龙升空,你的血液也只会沸腾。”趴在电脑屏幕前恨不能让自己整个都钻进去的邋遢老家伙懒洋洋的说,“昂热,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在参加故人的葬礼,也只会握紧折刀。钟声不会让你不安,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刀断了,那你才会不安吧。”

  室外风雪呼啸,室内回响着副校长电脑里正播放的那部电影的声音。

  男人的呼吸和女人的娇喘交织在一起。

  昂热猛灌了一口烈酒。“你说得对,”他说,“如果是故人的葬礼,我会觉得心安,钟声结束后我会背负他们的仇恨继续向命运挥刀。而如果是仇人的葬礼,我会高兴地手舞足蹈,等钟声结束后再一把火烧掉他们的棺材和他们的骨头。”

  “这种事情很像是你这样的酷哥能做出来的。”副校长随手关掉电脑上打开的页面,以相当油腻的姿态掀开自己的衣服,用两只大手摸着自己的肚皮,“这些年来你不一直在为参加某些人的葬礼做准备吗?”

  副校长拎起一瓶高浓度的伏特加,咕噜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又打了一个嗝。

  “昂热,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出现在伦敦的街头。可今年从假期开始你就一直待在这里,藏在我的秘密小屋中。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在畏惧些什么?”副校长举起酒瓶,透过其中暗黄色的液体去看校长所在的方向。

  他的脸上还是不着调的表情,另一只手依旧在自己的肚皮上摸来摸去。可有那么几个瞬间,昂热分明见到烈酒后面的那双眼睛仿佛绽放出炽热的金色。

  这里是学院小教堂的钟楼,也是守夜人的禁区。

  名为戒律的言灵以这里为中心向整个学院覆盖。在戒律的领域中任何人都无法使用圣言的能力。按道理来说这种地方应该是庄严肃穆威严赫赫的,就算不是天主教圣保罗大教堂那样神圣的建筑,也该是先贤祠群青殿那样静穆的场所。可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常人的认知。

  这就真的只是间邋遢的阁楼,向阳的一面全是玻璃窗,贴满低胸女郎的巨大招贴画。屋里只有一张没叠的床、一张单人沙发、一套电脑桌和转椅、还有码满了西部片的dvd的大书架。当然,还有满地的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的成人杂志。

  这就是在混血种社会中那些真正为光权重的人眼里令人尊敬的弗拉梅尔导师这些年来所居住的地方。副校长在学院里的名头是守夜人,他的言灵戒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学院的秩序,似乎在众多学生的眼中他也只有这个作用了。

  而在那些领袖人物的认识中,守夜人的真正名字是弗拉梅尔,如今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宗师。为冰窖中那枚次代种的胚胎篆刻炼金矩阵的高庭根家族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自愧弗如。

  昂热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烈酒。可大概是因为刚才将一整杯威士忌一饮而下的缘故,校长的面色变得有些红润,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年轻人。

  “如果挡在我面前的是名为死亡的东西,那我不会后退,相反我会像拥抱故人那样拥抱他。你看,我这样的老家伙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校长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窗外,他的视线透过雕的玻璃落入飞旋的风雪中。

  “你是像沙狐一样敏感的人,昂热,而这座钟楼在炼金术的领域中是整个卡塞尔学院最安全的地方,数百数千吨的水银就在这座建筑的地基下流淌形成伟大的炼金矩阵,那个矩阵不仅仅能够增幅我们的言灵,还能够防止某些伟大至尊的窥探。”副校长也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窗外。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对吗?”副校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