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梦逸尘
看出女帝情绪不对，苏铭没有急着安慰她，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话语，而是一颗定心丸。
紧接着，苏铭又继续道，“李茂贞的想法我猜不透，但李嗣源的想法我却能猜到一二，此次，他邀请你兄长去府上，最想要做的，就是跟他结成同盟，一起架空我这个天子。”
“如果结盟不成，李嗣源会退而其次，转身承诺帮助李茂贞夺回岐王之位，重回权力中心，这样一来，朝堂的局势被割裂，岐王位置不稳，中书省也会大乱。”
女帝很快便缓过神，收敛了情绪，当了十六年的岐王，经历无数风浪，如果不是因为李茂贞的做法伤了她的心，也不会令她一时失神，乱了方寸。
她眉眼中透着哀伤，“兄长消失十六年，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不知他变了没有，当年我便猜不透他的心思，更别说现在。”
“只希望他能念在兄妹的情分上，不要跟李嗣源合作。”
苏铭点点头，言语中带着几分安慰，“你放心，还没到那一步，李嗣源想扶持他与我们彼此争斗，渔翁得利，李茂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李茂贞跟李嗣源，而是在于我跟李茂贞能否达成一致，如果我们谈不拢，局势就会崩坏，如果谈拢了，就算李嗣源许出再大的利益也无法动摇他。”
女帝抬头望着苏铭，眼里透着希冀，“真的？”
苏铭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别忘了，他可是当初一手打下岐国的李茂贞啊，哪有那么容易被李嗣源拿捏，你这是关心则乱，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女帝轻点臻首，倚在他怀中闭上双眼，睫毛轻颤，“我真不想看到你们敌对。”声音哽咽，微不可察。
“放心吧，不会有事。”
……
“接风洗尘这种小事就不必了，时隔多年，故人都已不在，接风洗尘还有什么意思？寒暄的话，就不说了，直接开门见山吧。”李茂贞懒得跟他打太极，直入中门。
李嗣源脸色一僵，干笑一声，沉声道，“岐王回归朝廷，我喜不自胜，日后同朝为官，还望岐王能与在下守望相助，共谋大业。”
李茂贞眸光一凝，泛着寒意，“什么大业，你的大业吗？”
李嗣源眼睛眯起，冷冷说道，“岐王，我敬你是前辈，但请你也要尊重我，明人不说暗话，当今天子手腕不俗，又有袁天罡在背后筹谋，若你我二人不合作，恐怕日后很难招架朝廷。”
“你不要忘了，当初你辜负昭宗陛下的信任，夺取了凤翔府，还数次兵临洛阳，威逼天子。而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可是他的亲子，你说他会不会找你算账？”
“李嗣源，跟我谈条件，你够资格吗？区区一个小儿居然能逼得你无从下手，真是给李克用丢脸！”李茂贞冷冷一笑，丝毫没给他留面子。
“哼，等你当上了岐王再跟我说这句话吧，我还是那个意思，要不要合作？一起对付天子？”李嗣源心中恼怒，但还是没有发作。
他也只敢说对付天子，而不敢说对付袁天罡。
昔年，各路藩镇虽然都在内斗，但却都在暗地里下意识的压制朝廷的力量，不让他们壮大。
“此事不急，现在说，太早了。”李茂贞没有当场拒绝，但也没同意。
李嗣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个答案算是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作为藩镇，彼此间都有默契，只要是有野心的人，朝廷越强大，他们就越恐惧，一个衰弱，只剩下名义的朝廷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
“我已经派人在晋王府门前等候，只要他出来，就请他入宫。”
“他愿意来吗？”女帝神色不安的说道。
苏铭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肯定会来，不然，他来洛阳干什么？没有我们的退让，他当不上岐王，就算是李嗣源帮他，也不可能扶他上位。”
“现在朝廷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如果他当上了岐王，中书省顷刻间就要垮台。”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朝廷的事，你不必跟他说，兄妹之间的情谊就应该纯粹一些，不要掺杂太多的利益，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剩下的事，由我来面对，你不必插手。”
“嗯。”
……
该说的话说完以后，李茂贞跟李嗣源就没有继续谈话的想法了，李嗣源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接下来只需要看好戏就够了。
无论是李茂贞入朝，还是李茂贞跟女帝之间发生矛盾，撕破脸，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稳如泰山。
晋王府大门，李嗣源面带笑容，亲自送李茂贞离开。
岂不料，就在李茂贞踏下台阶的那一刻，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从上面跳下一个小黄门，“岐王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天子的人？
李嗣源眼睛下意识的眯起，神色微妙，不知在想什么。
李茂贞目光在小黄门身上扫过，沉重的压力惊得他颤颤巍巍，直接上了马车。
“带路吧。”
直到他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小黄门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驾车离开。
然而，等李茂贞走后，李嗣源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大袖一甩转身进入王府，回到大厅之上，李存智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大哥，李茂贞走了？”
李嗣源面无表情的回答，“嗯，他去皇宫见天子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去皇宫了？不是要等天子召见才能去吗？”李存智惊讶的问道，
“我亲眼看着他上了天子派来的马车，就在王府门口。”
李存智露出笑容，一脸恭维道，“多亏大哥让人一路盯紧，否则李茂贞一入城肯定会被天子派人请走，那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就算李茂贞没有答应跟我合作，但也能在他和天子之间种下猜忌的种子，令他们无法互相信任，再说，有先帝的例子在前，天子敢不敢重用李嗣源，还是两说。”
第172章 兄妹相见
“大哥果然神机妙算，依我看，李茂贞和天子最后肯定谈不拢，等他们内斗的时候，我们就能见缝插针，渔翁得利。”李存智眸子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分析眼前的局面。
坐在上面的李嗣源端起茶杯，慢饮一口，“嗯，天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李茂贞更是强势霸道，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局面肯定非常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李茂贞消失了十几年，为什么突然回来？”
“而且，我在李茂贞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很模糊，但却让我内心发麻，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的话，他今天哪那么容易走出晋王府？”说到这，他眼底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他李嗣源也是大天位高手，不仅将至圣乾坤功修到顶峰，还学到了不完整的五雷天心诀，当世少有人敌，除非李茂贞比他更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这让他不禁对李茂贞这些年的经历感到好奇，“你去让人查一下，李茂贞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的只要在世上走过，就不可能全无痕迹。他的来历，一定有问题。”李嗣源摩挲着茶杯，心里发狠。
“好，我这就安排人去查，只是要查清楚的话，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李存智没多想，当即领命。
李嗣源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轻松惬意，“没事，我有的是时间，跟他耍耍，我倒要看看，这个李茂贞到底有几斤几两！”
……
随着宫门开启，马车缓缓驶入皇城，李茂贞掀开帘子，打量着皇城，只见红墙碧瓦，宫殿错落，虽然有些地方破败，但修整的倒也干净，隐隐能看出些皇朝气象。
不多时，马车行至某处，不能再前行。
“殿下，前面不能走了，还请下车步行。”车外，传来小黄门的声音。
李茂贞没有废话，更没有摆架子，直接下车了，这里他二十多年前就来过，那时候的皇城远比现在要破败，凄清，一片王朝末日的景象。
如今旧地重游，倒是让李茂贞生出了几分期待。
洛阳皇城，要不是李存勖登基之后大肆修建，恐怕早已破败的不成样子，再豪华的宫殿，如果无人居住，没了人气，很快就破败了。
昭宗时期的朝廷入不敷出，养不起宫女，宫人都被遣散，就连昭宗本人都被韩建掳走，洛阳皇宫空旷无人。
随着昭宗身死，洛阳皇宫就此废弃，朱温攻破洛阳，弑杀了昭宗皇帝后，立了一个傀儡，但很快又被他弄死。
他们在皇宫大肆劫掠一通，便回转汴梁，至此，洛阳皇宫无人居住。
守在这里的军队只是派士兵把守，并不敢住在其中，这可是皇宫，住进去可是僭越，小小的将军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然也只是派士兵把守，不让盗贼百姓进入而已，修缮是不可能的，他们自己的军饷都不够花，怎么可能把钱拿来修皇宫？
直到李存勖攻灭梁国，在洛阳登基，这里才重新成为天下中心，他登基称帝之后，皇城就迎来了复苏，被重新修缮，算是有了些王朝气象。
苏铭登基这一年来倒是没有从朝廷拿钱修宫殿，但宫里有不少李存勖时期遗留下的宫女，修修补补，倒也差不多够用。
毕竟他才刚登基，后宫还没有妃子。
李茂贞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沿着御道缓缓前行，他闲庭信步，在巍峨的皇城中行走，丝毫没有畏惧和惶恐之心。
千秋殿。
女帝跪坐在软榻上，绝美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惊慌，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看着她踌躇不定的模样，苏铭叹了口气，“我先回避一下吧，你们兄妹好久不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里不合适。”
女帝张了张嘴，想要他留下却又有些犹豫，清丽的眸子不复之前的坚定。
苏铭没等她回答，便施施然离开了大殿。
片刻后，小黄门踩着碎步前来禀告，女帝这才慌忙的回神，示意宫女们退下。
终于，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唤醒了女帝沉睡的记忆，十六年前，他的步伐是那样沉稳，坚定。
十六年后，依旧如此。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衣衫，熟悉的面容，不断涌上心头，渐渐的，女帝的眼睛模糊了，源于血脉深处的亲情终究无法被时光消磨，在此刻复苏。
看着眼前的女帝，李茂贞也是眼眶微红，心中有万千话语想说，却又说不出来，最终只凝成一句，“妹妹，我回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女帝泪洒当场，晶莹的泪珠顺着脸蛋滑下，无比凄美，“真的是你！”
相隔十六年，兄妹终于再见，往日里只在梦中出现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女帝只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茂贞走到女帝面前，伸手拂去她面上的眼泪，一金一红的异色瞳涌现出浓浓的温柔，“妹妹，当然是我，十六年没见，你变了不少，长大了，也更成熟了。”
“王兄，这些年，你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十二峒？”女帝止住泪水，声音有几分哽咽。
“十二峒的事，我以后再告诉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李茂贞下意识的垂下眼眸，避开了这个话题，反而关心起女帝。
听到这个回答，女帝心里一痛，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好，怎么不好？十六年，足以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成长为一代冷血的王侯，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个回答，不算意外。
一走十六年，把偌大的岐国丢在一个少女肩上，背负起她本不该承担的责任，如果没有怨念，那才叫意外。
好在，情况比李茂贞预料的要好得多，最起码，她没有见面就大打出手。
“我明白，这些年我欠你许多，但这些都是为了了结我们李家的宿命，结束乱世，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然而，他的话还没讲完，便被女帝打断，“李家的宿命？王兄，你不要忘了，我们身体里流淌的根本不是李家的血脉，你我本来也不姓李！”
第173章 帝见王
看到女帝冰冷的双眸，李茂贞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岐国，如果我不管，岐国怎么办？岐国的百姓……”
“岐国很好，你在与不在，都一样……”女帝转过身，闭上双眼，脸上有些许不忍，但最终却化成了坚定。
李茂贞心中一叹，妹妹成熟了，不好忽悠了啊。
”十六年前，你为了龙泉宝藏，抛弃岐国，抛弃了岐国的百姓，也抛弃了我，我不相信你没有想过，你离开之后，岐国会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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