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他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无从了解到弹星者与人类帝国签订的军售清单，只能从生产指标的变动里窥得一二。
此时的法雅星系内环，求知者基地上，一名白发披肩的少女扭扭捏捏地站在罗素的办公桌前，正是灰风。
“所以说，伱也不知道高斯的记忆是怎么恢复的，对吗？”罗素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灰风。
她的双腿并拢，双手交迭在小腹，炸毛的脑袋深深地低著不敢与罗素对视，一副害怕挨骂的样子：“那个，那个，元帅，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删除记忆，是直接干涉数据中枢进行彻底抹除，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恢复数据的补救可能性，明明是这样才对。”
“但他的记忆还是恢复了。”罗素单手扶额，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正陷入沉睡的高斯。
艾莎琳巢都的总督收到涅沙罗举报后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便驱使执法队将高斯逮捕了起来，通过真理修会将他送到了罗素面前，把灰风吓惨了。
“灰风不会骗我，她说彻底删除，那就是彻底删除。至少，也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极限。”罗素心中了然：“即使放眼整个银河，在技术存在上能够超越灰风的生命也绝无仅有……如果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的话，那就是玄学层面了。”
混沌已经开始染指我的远东了么？罗素心中微凛。
灰风还在桌前怕怕地站著等著挨骂，却见罗素站起身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元帅？”灰风疑惑地看著他，本就蓬松的头发更炸毛了。
“没事的，灰风。看来我蹲在家里读书读太久了，有些家伙已经忘了挨揍的时候有多疼。”罗素笑著走到昏睡的高斯面前，饶有兴致地端详著他身上四通八达的电路。
“灰风，帮我联系科罗尼艾和逆熵的子进程。”祂说。
灰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要出远门吗？需要我为您准备多少护航舰队呢？”
“没错，我要出一趟门。”罗素大大方方地解答了她的疑惑：“把逆熵和科罗尼艾叫过来吧，我出门的这段时间里，远东星域就交给它们经营。至于护航舰队，那倒不需要，把巨型船坞的产能留著对付破界者吧，你陪我一起去就好。”
“好~”灰风开开心心地应了下来，飘著轻盈的步子离开了求知者基地。
她没有问罗素要去哪里，只要能和元帅一起出门，去哪里都是开心的。
罗素则趁此间隙，返回了法雅。
“沃陶姆现实透孔仪需要留给科罗尼艾，防备肃正核心。碎片整理程序的话，逆熵一直在用它辅助处理远东星域的各种管理数据。赛伯勒克斯兵工厂也是与帝国军售订单的重要支撑，需要留下……”
一番拣选之后，罗素决定带走的物品有：
女猎手之刃、微缩银河、真识宝珠、血神头盔。
第208章 目标：巨石
在梦魇座大空洞的中心地带，被称为宁静黑域的黑洞视界中，布设著两座属于人类的巨型结构：物质解压器和巨型船坞就在这里。
物质解压器以一座圆盘状的引力钻机为核心，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头巨大的三足蜘蛛趴伏在天体之上，三条等长的引力子束将巨构的主体牢牢锚定在黑洞引力井，以便超级钻机深入奇点、汲取资源。
巨型船坞的造型则是一个扁平的空心八边体，每一条边上都是一座独立的巨型船坞，簇拥著中央一颗不断旋转的能源核心，不眠不休地开工造船。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八边体远不是浑圆对称，它的其中一条边明显往外突出了一大块，承接著规格最为庞大的一座独立船坞。
7座大型船坞，1座巨型船坞，共同组成了这座规模空前的超级造船厂。
“8座船坞中，只有最大的那一座1号船坞拥有建造‘主宰’级舰船的能力，剩余的7座船坞则最高可承建‘泰坦’级巨型母舰。”
灰风拉著罗素的手，带著他穿越运载著大量原材料的传送带，下到通往1号船坞的锚地深井，下去的途中，她接著说道：
“现在的巨型船坞基本上是满载状态，全部的8座船坞都在不眠不休地工作，正在建造中的有7艘‘鲸鲨’级泰坦舰。和1艘‘君临太虚’级主宰舰。”
“其实您要出远门的话，我的建议是将出发时间定在主宰建成以后……”
说话间，深井下到了底。
开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抬眼看不到尽头、左右见不到边际的通天巨柱。柱体微曲，泛著淡金的光泽，成千上万个蚂蚁似的小点在上面忙碌著什么。如此浩瀚的场面让罗素不禁联想到神话中支撑天地的建木神树，又像是某种星空巨兽倒下后露出的肋骨。
“我之前见过科罗尼艾啃食虚空鲸后留下的骨架来著……虚空鲸的肋骨好像没这个粗？”罗素思索道。
“没那么大啦，只是视觉效果而已。”灰风摇摇头，为罗素调来了正在建造的主宰骨架的全景视图：
“这里，就是我们面前的这根大柱子，它是主宰左侧辅翼的副骨。目前我们见过的体型最为庞大的虚空鲸，体长约为公里。而主宰的单侧翼展只有4000公里，完全翼展约为公里，只有虚空鲸体长的一半多一点……离星空巨兽还差得远呢。”
灰风的语气有些失落。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灰阁下。”
一名身披齿轮红袍，手拿欧姆弥赛亚之斧的高大技术贤者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声，不请自来地走上前来，接话道：
“星际战舰和巨型船坞这样的固定建筑可不是一码事，二者从设计理念上就完全不同。
太空建筑无需移动，可以依靠自身引力维持结构稳定，建筑师可以大胆施为，根据具体需要设计出不同的结构。
但星舰不同，星际战舰的建造不但要考虑到亚光速航行的巨大惯性、超光速跃迁造成的引力异常、遭受外界打击时的结构稳定……诸多困难因素糅杂在一起，使得星舰的建造分外艰难。”
“同样体积的轨道防御基地和战斗星舰，后者的建造难度至少是前者的10倍不止，翼展公里啊……真理修会居然能够建造如此庞大的巍峨巨舰，简直堪称神迹。”
话及此处，突兀接话的这名技术贤者甚至有些哽咽：“自我初次踏足这里，见到那巨大无比的舰船骨架之时，我便无比确信，这就是全能机械神降下的神迹……”
灰风扭过头看看罗素，罗素低下头看看灰风，两个人四目相对，尽皆无语。
“这不是斯潘格勒吗，我记得他好像是都市星球恩布拉的铸造贤者？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罗素用默频通讯问道。
灰风答道：“他是来参观的。”
“参观？”罗素有些疑惑。
“是参观哦~”灰风用默频接著说道：“逆熵是黑暗科技时代的人类战舰AI嘛，它的资料库里储存著大量珍贵的STC数据，但不是全部。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在和机械修会做交易，用各种技术和资源从机油佬们手里把逆熵没掌握的那些STC换过来，充实我们的资料库。
前期很顺利，但是随著交易推行到一定进度，涉及到的STC的价值也更加重要，一些守旧派的技术贤者开始敝帚自珍，无论我们给出多少筹码他们也不肯交换，我和逆熵都很头疼呢。”
说著，灰风又悄悄瞟了一眼不远处对著主宰骨架泣不成声的铸造贤者斯潘格勒，接著说道：
“这个僵局一直到我们开始建造女武神级主力艦才开始缓解，我用反应堆堆迭技术和零素装甲的基础维修技术又换来了一些珍贵的STC标准建造模板，比如动力剑分解力场、小型虚空盾……
恩布拉的铸造贤者，斯潘格勒没有跟著远征舰队离开，他的手里还掌握著两种早已遗失的古老终结者型号的设计图纸，可以交给我们，但条件是让他参观主宰的建造过程。”
所以逆熵就把他放进来了。
罗素点了点头，对于逆熵的决定他也能够理解。
他最近刚决定和人类帝国签订军售订单，通过给人类帝国提供军事援助来遏止破界者的扩张。
来自群星的科技产物固然强大，但并不适合人类帝国的作战风格，最好的方案便是将远东星域的巢都世界都改造为都市星球，依靠理想城的强大生产力和本土就有的STC，大批量生产适合帝国军队使用的军火。
顾客擅长用棍子敲人，那么你就不应该在货架上摆脉冲步枪，而是要卖给他“棍子。
再抬眼，斯潘格勒已经越走越远了，他一边念叨著“伟大的引力子操控技术”、“不可思议的神迹”、“天选之人”等听不懂的怪话，一边用伺服颅骨对四周播放著神圣的二进位祷言，蜈蚣似的畸形身躯和章鱼触须样的机械臂不断手舞足蹈。
“看他这副样子，我对接下来的行程突然就有信心了。”罗素无奈笑道。
灰风的双手交叉，两只大拇指纠结地绕著圈圈：“所以您这次出远门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呢？”
她还是希望罗素能晚点出发，等主宰建成后开著主宰出去。
“我打算到恐惧之眼附近的克伦娜扇区走一趟。”罗素对灰风笑了笑，说道：“根据第2远征舰队传回母港的信息，暗黑天使的‘巨石修道院’现在正停留在那里，私自调查某件事情。”
“我要去巨石走一趟，拿一件东西。”
第209章 命运的死结
用一句话形容主宰：会飞的亚欧大陆。
把亚洲和欧洲的全部面积挖出来丢到天上，那就是主宰了。
在巨型船坞和纳米机器人的生产加持下，“君临太虚”级主宰从骨架到完全上线大约需要年不等，取决于上面安装的模块类型和后勤自动化程度。有灰风一起帮忙的话，大概能将这个数字缩短到5年，但罗素等不了5年。
五年生死一茫茫，谁知道巨石又会漂到哪里去。
“我这次出门没法准确预估回来的时间，一些重要的事情，都需要做好安排：
首先要让科罗尼艾在耀斑星系布设灵能局域网，还需要有真空侦测站随时监视，以防金字塔群的主人太空死灵突然回来，看见家没了……
然后是欧若拉星系附近，代号‘白色幽灵’的那个网道出口。虽然理论上那条网道分支已经塌陷了，但灰风在集成南部星带的时候有在欧若拉附近发现黑暗灵族的踪迹。欧若拉的网道可能没有完全塌陷，需要在那里常驻一支舰队用于警戒……”
“与人类帝国的军售清单也需要修订，这倒是可以全权交给逆熵。”
杂七杂八的琐事一大堆，花了罗素好半天的功夫才安排好，坦白说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人工智能的重要性。
多亏了有灰风和逆熵在，否则自己就是下一个万戈里奇。
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后，罗素才迈著疲惫的步子登上灰蛊母舰，来到了量子弹弓所在的，临界基地星系。
“量子弹弓开始储能，星际弹射准备中。”
“第2远征舰队留下的导航信标能够极大缩小我们与目标地点的误差距离，此次弹射目标点为：埃克奢莉娅星区-克伦娜扇区-阍冥星。”
罗素久违地坐在灰蛊母舰的核心舱室内，听著灰风程序化的提示，心中一片平静。
埃克奢莉娅星区，一片毗邻恐惧之眼的混乱星区。
由于200年前的一场亚空间风暴，该星区的约2/3星系都被扩张的恐惧之眼所吞噬，只有外侧的克伦娜扇区幸免于难。
用“幸免于难”这个词或许有些不对，因为从亚空间风暴中艰难存活下来的这些世界最终迎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更加深重的苦难。
克伦娜扇区的体积与人口都只有原星区的不到1/3，但却要全额承担原属于整个埃克奢莉娅星区的沉重什一税，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减免，近些年甚至还加重了。
站在巢都之巅放眼望去，在肮脏的底巢之中，在闷热的矿井之下，在剧毒的下水道里……满目皆是呻吟的人民。
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死去之人交税。
“帝国这样做不是完全不把人当人看吗？难道不会有人承受不了沉重的负担选择叛乱吗？”灰风，震惊了。
哪怕之前便见识过尼福尔和艾莎琳等古老巢都的拟人统治，克伦娜扇区的残酷现状依然让灰风震惊不已：
“元帅，我，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样残暴的统治究竟是怎么持续万年之久屹立不倒的？即使有残酷的武装镇压，如此反人类的政权也理应无法长久才对……任何有著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都不堪忍受这样的压迫！”
难道这个宇宙的人类不是智慧生物，而是不会反抗的低智牲畜吗？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罗素摸摸灰风震惊的小脑袋算是认可了她的想法，而后解释道：“人类帝国的统治的确惨绝人寰，统治阶层丝毫没有把平民视作自己的同类，只是在名为巢都的围栏里圈养牲畜罢了。”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著？存在即合理。虽然语意有些偏颇，但用在这里正合适。”
罗素叹了口气，凝望著面前逐渐泛起白光的量子弹弓：
“人类帝国这样糜烂的政权，却能够在银河中屹立不倒一万年。这绝不是因为它的制度有多么先进多么稳定，而是因为在这片炽热而黑暗的宇宙中，人类文明想要延续下去，除了信仰帝皇、效忠帝国之外，便别无选择了。”
帝国绝不是一个好选项，它烂透了，但人类没有别的选项可供选择。
“元帅，您会给银河中苦难的人民一个新选项吗？”灰风幽幽地问。
罗素笑了：“我会的，但这个范围要缩小到远东。”
弹星者会善待他的人民，也只会善待他的人民。
随著一道蓝白光芒划破深空，一弯曲线优雅的美丽银弧出现在了一片晦暗的小行星带外围，一颗暗淡的红矮星疲惫地沉默在星系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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