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奇异的茴香豆
“大约是六百五十年前,我17岁的时候,刚从布斯巴顿毕业,在巴黎找到一个清闲有趣的工作,替各种贵族任务抄写书籍、信文还有遗嘱。那几年里,相比枯燥无味的炼金术,我更喜欢挖掘那些贵族的轶事丑闻。
“我曾经替一位逃婚公主写信向她的姨妈讨要路费,其实那封信没有寄出去,我自己掏腰包给了她几枚金币,赠送地图给她指路,引导她与自己的未婚夫相爱。
“我喜欢替总督抄写遗嘱,他的亲戚们会想方设法打探遗嘱内容,先是用金银收买,再用刀剑逼迫,我总是艰难挣扎后做出抉择,有时候给他们泄露虚假内容,有时候假死脱身,躲起来看他们为了领地和爵位争抢。”
尼可勒梅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这种带着缅怀和趣味的笑容,梅尔文见过很多次,它总出现在享用甜食的邓布利多脸上。
“这样愉快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灾难开始显露踪迹,经验老到的水手能够嗅到风暴来临的气味,一名抄写员能从贵族的信件中窥见隐秘,更不用说我还是一名巫师。”
尼可勒梅的肌肉老化无力,说话时也有气无力,仿佛呢喃:“最开始是西征的蒙古军队包围了黑海的一座港口城市,克法,那是一个设有军事防御的贸易中转站,那些士兵用投石机把患鼠疫死亡的死尸扔进城里,瘟疫由此爆发。
“致命瘟疫不分敌我的感染克法居民和塔塔尔士兵,这场战争最后没有胜利者,所有存活的麻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这座死亡之城。
“他们歇斯底里,慌不择路,没人顾得上处理那些瘫软在城市里、堡垒上和壕沟中呻吟的病人,一些没有在瘟疫中倒下的人重新爬起来,爬上了商队的贸易船,他们满口谎言隐瞒病情,逃出克法,以为自己逃脱魔鬼的追捕,但他们不知道疾病已经附着到骨头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
这位老人絮絮叨叨,话语格外啰嗦,但梅尔文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他不清楚尼可勒梅为什么突然提起黑死病,但他识趣的没有打断,静静听着。
“商队船只穿过意大利最南面的默西那海峡,停靠在西西里岛的默西那港口,不仅带来了丝绸和香料,也带来了疾病的种子,这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并孕育新的种子,以麻瓜的血肉为养分,席卷整个默西那和西西里。
“热那亚、威尼斯、佛罗伦萨和巴黎,当时欧洲最繁华的四座城市,交通便利,居民众多,这种条件给病毒提供了丰沃的土壤。最先沦陷的是热那亚,短短三个月时间,繁华都市几乎沦为空城,然后是佛罗伦萨,瘟疫在那里留下近七万具尸体。
“那时麻瓜还没有系统的医学,居民们以为是魔鬼缠上了自己,他们联名祈求将殉道女圣人阿加莎的遗体搬过来镇压魔鬼……我现在仍然记得那位大主教写给教廷的信,简短描述了鼠疫的症状: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高烧,然后是好几天的剧痛,最后就是死亡。”
尼可勒梅顿了一下:“送信的牧师死状跟信里写得一模一样。”
“瘟疫跟随牧师的脚步抵达阿维尼翁,罗马教皇的首府翁迅速沦陷,教堂的墓地很快被堆满,活着的人不愿意也不敢触碰死者,那些尸体只能被胡乱丢进坑里,许多没有埋严实的尸体,被野狗刨了出来,撕咬吞食,肠子和胰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为了摆脱这些尸体,不久之后,教皇宣称莱茵河是神圣之河,通往天堂的河,联合总督下令将尸体抛进河里,清洗他们的灵魂与罪恶。然后瘟疫乘着水浪蔓延向整个欧洲,也包括我在的巴黎。
“那时候我没有离开,仗着自己是巫师四处观察鼠疫患者,为了接近他们,我打扮成麻瓜医生,治瘟疫的医生。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麻瓜医生的打扮,需要穿足够遮盖全身的长袍,戴厚实手套和鸟嘴面具,面具里塞了海绵,每次使用后,需要浸泡在混有丁香和肉桂粉的醋里。”
尼可勒梅吸了吸鼻子,仿佛透过时光再次嗅到那股气味,露出嫌弃表情:“难闻死了。”
“……”
梅尔文读过那段历史,但文字记载跟亲历者当面讲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仿佛罩在历史上的帷幕向自己掀开一角,鲜活而真实的一角。
那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情了。
“麻瓜们说瘟疫是恶魔,那疾病确实造出了地狱。不论男女,不分老人和孩子,感染后腹股沟和腋窝会出现肿块,等肿块长到苹果或者鸡蛋那么大,这些肉瘤也就成熟了,会在极短时间内把种子向全身播撒,皮肤上会出现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纹。有时是一片一片的,有时是一点一点的。”
尼可勒梅伸手比划:“这些斑纹是死亡的征兆。”
梅尔文捧着酒杯默不作声,想劝老巫师,相关描述其实不用这么详细。
“我是想用影镜向你展现我记忆里的样子的,但我太老了,隔得太久,那些记忆跟其他记忆混在一起,我理不清楚。”
尼可勒梅歉然看着梅尔文,稍作停顿后继续讲述:“一旦有人身上出现这种征兆,那么任何亲眼看见他病容的人,听见他咳嗽声的人,以及将他送进坟墓触碰过他的皮肤或衣物的人,都会在几天之内随他而去,没有任何有效的防预措施。”
“我的店铺旁边住着家锡耶纳来的屠户,附近邻居都叫他胖子,他亲手埋葬了他的5个孩子,自己也染上瘟疫,不肯回家,来我这里留下遗嘱,要把家产留给妻子,两天以后,她妻子裹得严严实实来我这里,留遗嘱要把家产留给侄子,她侄子第二天下午就死了……
尼可勒梅依稀还记得那些信尾歪歪扭扭的签名,那个胖屠户名叫阿格诺罗·德·图:“这种事情每周都会发生,染病的人到我这里留信,他的家人陆续到我这里留信,最终这些信件无人接收。”
“死尸堆满了各个角落,没有人敢靠近这些正在腐烂的尸首,病人家属只能将尸体拖出房间,扔在门口。事情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只要染病就会被家人驱逐离开,亲人相互离弃,夫妻各自奔逃,城镇中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人被堆在街头。
“那时候的巴黎本身就很脏乱,从他们身上排出东西也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不管是汗液还是粪便,唾沫还是呼出的空气,全都沾染着死亡与疾病的气息,飞溅的体液浑浊发臭,夹杂着发黑的血丝。
“我混迹在搬运工和医生队伍里,将这些被遗弃的人搬出城外,搬到柴垛旁边,尸体直接扔进焚尸坑,碰见还活着的病人,就劝说他们自己躺上去,然后撒上煤油,点燃火堆。
“麻瓜们不会魔法,那时候也没有麻醉技术,所以他们能清楚感知到火焰一寸一寸焚烧血肉的过程,我相信这个过程无比痛苦,但我能清楚看见他们脸上解脱的笑容。”
他想起那些苦难的人,瞳孔里流淌出银色的悲悯,深吸了口气:“进入冬季,土地冻硬,野外刨尸的鬣狗少了,但瘟疫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焚尸队和搬运工的成员一个个倒下,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我也换了三个身份,佩雷纳尔想带我离开,但我拒绝了。”
“那时的我进入到一种奇妙状态。”尼可勒梅稍作停顿,“每次焚烧病人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魔力萦绕在我身边,微弱而清晰,那时候很多珍稀神奇动物还没有灭绝,我见过许多神奇魔力,但都没有那种魔力奇特,那种魔力来自麻瓜。
“我尝试用炼金术的方式解析这种魔力,但我触碰不到它,也捕捉不到它,这种奇特魔力让我暂时从瘟疫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
梅尔文抬头看向这位老巫师,眼神带着惊诧。
“1350年,巴黎几乎变成一座空城,那个宁静的午夜,我得到了解开谜题的线索。”尼可勒梅轻声说道,“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我的梦中,他说我即将收到一本神奇书册,叮嘱我必须努力研读并且透彻了解,或许可以获得非凡的力量,以此终结这场灾难。”
“这是……一个预言?”梅尔文试探着问道。
预言作为魔法最奇特的领域之一,一直带着匪夷所思神秘色彩,占卜魔法只是过往巫师总结出的经验,真正的先知只依靠天赋做出预言,这种天赋可能是卡珊德拉·特里劳妮那样的天目,可能是西比尔·特里劳尼那样的呓语,也可能是梦境。
“我确实有些占卜天赋,可以通过水晶球窥见未来的一角,但也只能依靠水晶球。”尼可勒梅摇了摇头,“我非常确信,那不是预言。”
“有人对你施了魔法?”
“过去的几百年里,我也试着寻找答案,不过没有任何结果。”尼可勒梅说道,“总之,这个梦境成真了,第二天傍晚,有个佛罗伦萨逃难来的商人来我这里,我确信他身上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完完全全的麻瓜。
“他恳求能用一本书换取一些食物和钱币,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于是我用两块佛罗林币和三条黑面包换取到那本庞大而厚实的古书,或许你听过它的名字……《亚伯拉罕之书》。”
梅尔文确实听过这本书的名字,它和尼可勒梅这个名字一起被记载在史书上:“古代炼金术秘卷,记载着魔法石的炼制方法。”
尼可勒梅摊开双手,掌心闪烁一道银色微光,半透明的虚幻书册在光芒中浮动。
“它的封皮不是任何我所知的材料,不是牲畜的皮革,不是树皮,内册是埃及的莎草纸,书籍上的金属扣是普通黄铜,我怀疑它是后来巫师加上的,上面刻满文字或是奇怪的符号……”
听着尼可勒梅的介绍,梅尔文静静观察着书册的光影。
“请原谅,我只能这样展示,扉页上写着作者的警告,上面附有严厉的诅咒,除了大祭司和抄写员,任何人的窥看都会招来死亡。”尼可勒梅稍作停顿,轻声说道,“这不是唬人的把戏,我曾经请一位希伯来学者翻译其中一个篇章……”
梅尔听着老巫师的介绍和讲述,内心有些好奇。
也仅仅是好奇。
尼可勒梅得到古书以后,努力研习着书册里记载的内容,但是里面的内容过于晦涩,不只有希伯来语,还大量存在埃及圣书体,苏美尔楔形文字,玛雅文字,甚至是甲骨文和纳斯卡线条,古代如尼文已经是里面最易懂的文体。
哪怕是巫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学会这么多语言,急于取得成果的尼可勒梅找到一位希伯来学者,将书里的内容摘抄打乱,出于谨慎,还增添了许多无关内容,组成一篇乱七八糟的杂文,交给希伯来学者翻译。
文章前面两段是希伯来语的诗歌,学者翻译很顺利,但只过了不到两周时间,学者染病离世。
尼可勒梅为了弥补过错,迅速安葬学者,并将他的家人带离疫区,赔偿一大笔钱,精心照顾两个月,确保没人感染后才敢离开。
此后他再也不敢尝试让其他人接触《亚伯拉罕之书》,就连妻子也不例外。
变形术遵循甘普法则,炼金术遵循基本法则,语言学习与内容解读也没有捷径可走,书籍内容的多种语言不是为了阻止他人解读,而是相关内容只有用最原始的语言才能表述,任何翻译都会产生歧义。
独自研习多种古代文明的语言,哪怕尼可勒梅把醒脑剂当水喝,书籍解读进度依然缓慢,到了1351年春季,古书才解读到
瘟疫已经逐渐平息。
“看过太多麻瓜在我眼前烧成焦炭,那股来自麻瓜的微弱魔力和《亚伯拉罕之书》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以为我是特别的,麻瓜的苦难需要由我拯救,我是他们的救世主。”
尼可勒梅散掉手心里的光,“但现实就是,麻瓜不需要谁来拯救,我也只是个有点天分的普通巫师。”
第76章 传奇巫师的秘密
“从那以后,我不再执着于研习《亚伯拉罕之书》,而是游走在瘟疫还没彻底平息的地区,帮助居民焚烧尸体,送染病的麻瓜最后一程,闲暇时翻翻书,研究炼金术。
“15世纪初期,巴黎还会间歇爆发小规模的瘟疫,几十年后,麻瓜们彻底走出黑死病的阴霾,我也终于发现,那些我无法捕捉到的、麻瓜赠送给我的魔力,一直潜藏在我的灵魂深处。
“那时的我已经整理出魔法石的炼制办法,将那些丝丝缕缕的微弱魔力通过仪式融入红宝石里,也就是后来的贤者之石。”
尼可勒梅慢悠悠讲完他的故事,用桌上的蜂蜜酒润喉。
过去半个小时,老巫师将戏剧和电影的话题转到六百年前的黑死病上面,亲历者的口述有种令人震撼的史诗感,但这种寓言式的猜谜游戏很无趣,怎么解读好像都有道理。
这种魔力是炼制魔法石的关键元素?
尼可勒梅收集的魔力跟他收集到的性质不同?
“……”
梅尔文思索片刻,实在没忍住:“先生,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诫我的话,可以直接说明……那种从麻瓜身上汲取的魔力到底是什么?有什么隐患吗?难道这也是那本书上的知识,带有诅咒?”
“没有,我自己探索总结出的知识,与亚伯拉罕无关,没有诅咒。向你讲述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快要死了,回忆过往,你知道阿不思那种把死亡视为新冒险的观念吗?我跟他不一样。”尼可勒梅的回答非常坦诚。
他还没有获得长生的时候就见识过太多死亡,意识到麻瓜和巫师的生命都很短暂,人类与蚂蚁的生命同样脆弱。
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享受过财富和漫长生命带来的愉悦,但随着身体逐渐老去,血肉枯萎,骨骼酥脆,轻微的碰撞都会使他受伤,这种脆弱总使他想起那些被扔在街上的鼠疫患者,使他觉得恐惧。
大约三四百岁的时候,他就极力避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隐藏身份,深居简出。
直到五十年前,一位肄业巫师和一位莽撞麻瓜闯入他的居所,拉着他去扑灭一场差点烧掉整个巴黎的大火。
那以后他看开了一些,但没到阿不思那种境界。
毕竟他只是个小有天分的普通巫师。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坐在亮光里的老巫师抿了口蜂蜜酒,拿起一根薯条又放下,深呼吸时空气通过疏松的牙缝,发出嘶嘶声音,以此缓解牙龈的酸涩胀痛。
看见刚才在讲历史的传奇巫师做出这种动作,梅尔文忽然觉得他活泛了很多,以前是端在那里的符号,现在是个活过来的普通巫师。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生出一些感伤,他很清楚原因——这位普通老巫师就要死了。
“跟阿不思相处太久,确实沾染了一些坏毛病。”尼可勒梅低声笑道,“关于那缕魔力,我几百年来翻阅文献查找资料,确实有收获,漫长历史里,不仅只有我们捕捉到那种魔力,还有霍格沃茨的四位创始人,法师梅林,和黑巫师海尔波。”
“都是传奇巫师。”梅尔文心中一动,思索着问道,“他们在巫师群体里传播名声,施加影响,以此收集魔力?”
“情绪是灵魂的逸散,灵魂是魔力的根源。”尼可勒梅语速缓慢,“四位创始人教导学生提倡勇气、智慧、善良和荣耀,随着传颂他们名字的巫师学生越来越多,他们成长速度越来越快,极短时间内就远远超过同时代其他巫师。”
“你的意思是……梅林和海尔波也是这样?”梅尔文反应过来。
“只是我片面的猜测。”尼可勒梅斟酌着词句,“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种远超同龄人的成长速度,并不是因为天赋,或者不仅是因为天赋。”
“他们汲取了这些魔力……”梅尔文轻声重复。
四巨头创立学校后飞速成长;
梅林辅助亚瑟王登位后成为传奇;
海尔波生平事迹不明,但名声的确响亮。
他想起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分院时得到四个学院青睐,后面几年展露天赋但仍在正常限度内,就像他的学姐瑟拉菲娜·皮奎利,就像现在的赫敏。
得到长角水蛇的馈赠以后,短短两年就完成蜕变。
随着影镜问世,不出意外的话,梅尔文·莱温特的名字将会传扬魔法界。
梅尔文看着坐在阳光里的老巫师,眼神有些古怪。
相比前面那几位传奇巫师,这位弗拉梅尔先生名声虽然响亮,但好像没什么威慑力,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决斗战绩。
“正因为我比他们弱小,才能活到现在。”尼可勒梅似乎察觉到他不礼貌的想法,但是并不介意,“麻瓜俗语里有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变形术也不能凭空召来食物,魔法也是这样,任何收获都要付出代价。”
窗外有微风拂过,夹杂着行人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梅尔文微微皱起眉头,老巫师声音很轻,却能清晰传进他耳朵里。
“从其他人身上获得的魔力蕴藏着其他人的意志,成千上万微弱的意志聚集在一起,就像溪流汇成海洋带来巨浪,这种集合的意志不断冲击巫师本人的意志,扭曲巫师本人的想法。”老巫师的声音平静,“到那个时候,被他人意志裹挟的巫师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梅尔文顺着他的话语思考,背后生出微弱的寒意,仿佛二月积雪化冻的春寒。
几秒钟的时间里,梅尔文忽然想清楚很多事情,海尔波离奇自杀的原因,梅林晚年被湖中女妖薇薇安困住,四位创始人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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