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杯黄豆粉
辰时三刻,文华殿外,经侍卫唱名后。
赵晗整冠肃容,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殿内,毕恭毕敬的行君臣之礼。
“臣翰林院编修赵晗,拜见官家。”
赵祯猛的攥紧龙椅扶手,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欣喜,沉声道:“免……免礼。”
赵晗起身时悄悄抬眼,不曾想正迎上了赵祯灼灼的目光。
他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眼帘,捧着《尚书》,毕恭毕敬道:“臣今日为官家讲读《洪范》九畴。”
“好,爱卿不必拘礼,可近前来说话。”赵祯面带笑意,向他招了招手。
赵晗心头微紧,不过他并不敢迟疑,当即上前几步。
“此乃箕子授武王陈天道之大法,首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汉书·五行志》云,此五者乃五常之形气……”
立在一旁的张茂则脸上挂着笑意,眸光时不时看向赵晗。
当讲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时,赵祯突然打断,幽幽道:“朕观《洪范》此节,与《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可有相通之处?”
赵晗心头一凛,谨慎答道:“回官家,二者确有相通之处。”
“《洪范》所言:皇建其有极,乃言天子当立中正之道以为天下准则。”
“而《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则是言王者定都立国,必先明辨方位,以正君臣之位。”
“微臣以为,前者重在立道统,后者重在正名位,然究其根本,皆是强调天子当确立至高无上的权威,使天下有所依归。”
“正如《中庸》所云: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说的好,不愧是朕钦点的探花郎!”
赵祯抚掌而笑,眼下满是赞扬之意,越看赵晗越觉得他身上有储君之风范。
待经史进讲结束后,赵晗正欲开口告退,却见一名侍卫躬身入殿道:“官家,礼部尚书韩大人求见。”
赵祯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忍不住抬手拧了拧眉头。
韩章来见他,无非就一件事情,劝谏他早日过继宗室立下储君。
“让他回去,朕今日不想见他!”
就在侍卫应声退下之际,赵祯心头一动,眯起双眸,似笑非笑的看向赵晗,“爱卿精通史册,博古通今,依你之见,朕在立储一事上,该如何决断?”
此话一出,赵晗当即怔在原处,心中暗道不妙。
难不成官家自觉动不了韩章,要拿自己这个微薄小官来杀鸡儆猴了?
就在赵晗沉眸思考对策之际,赵祯幽幽道:“爱卿无需拘谨。”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尽管畅所欲言就是。”
“臣真能畅所欲言吗?”赵晗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赵祯。
“君无戏言,若你今日答的合朕心意,朕自不会亏待了你。”
赵晗深吸一口气,在他看来,邕兖二王一个既能力平平又嚣张跋扈。
一个野心过甚,不惜利用宫变谋取皇位,都不是储君的好人选。
至于禹州的赵宗全,赵晗满心不屑。
此人胆小怕事,忘恩负义,不过是运气好让他捡个漏罢了。
为顺利登基,他自愿过继到赵祯名下,不曾想坐稳皇位后。
这厮开始过河拆桥,不顾礼法与太后的脸面,执意要尊生父舒王为皇考,还美名其曰:仁孝。
放眼大周宗室,竟寻不出一个能担大任的贤才。
若手中能有兵权,等官家百年,造反倒也未尝不可。
心中默默权衡一番后,赵晗拱手道:“臣初入朝堂,资历浅薄,臣只知储君之事关乎国本,自古当由圣心独断。”
“臣倒是有一法,可避免宗室相争,动摇国本,又能使储君人选由陛下圣裁,不受外朝干扰。”
“哦?你且说说看?”赵祯眉头一挑,颇为感兴趣的看着赵晗。
赵晗恭谨道:“官家可亲书储君名讳,密封于金匮,待千秋万岁后,由顾命大臣共同启匣,遵遗诏立新君。”
“你这回答倒是让朕耳目一新,谁也不得罪啊。”
赵祯说话间,心中暗道:这小子当真是滑不留手,前朝老臣都没能想出这法子来脱身。
他轻哼一声,追问道:“倘若朕眼下就有了亲子,该如何是好?”
赵晗呼吸为之一滞,当即道:“回官家,自然是依祖宗法度,奉皇子为储君,不过需悉心照料,加派禁军护卫皇子安危。”
他记得宗室中凡有稍微冒尖的兄弟子侄,皆被兖邕二王派人前去暗杀。
若非如此,赵宗全也不会急匆匆赶来汴京。
哪怕是皇子,没能成气候前,邕王兖王都不会对皇位彻底死心。
赵祯嘴角微微上扬,而赵晗心中疑云重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从文华殿离开后,临近宫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张茂则的声音,“赵编修留步!”
“今日奏对赵编修深得官家的心,这些都是官家特命我送来的赏赐。”
赵晗沉眸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箱笼,低声道:“张大人,官家素来都是这般慷慨吗?”
张茂则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天威难测,我虽是官家身边近臣,可也不能时刻探清官家的心思,赵编修收下就是。”
“否则我也不好去官家那边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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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下聘盛家
“听闻赵编修不日下聘盛大人家中的姑娘。”
“有官家的赏赐做聘,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赵晗闻言,当即投去试探的目光,“官家竟还知晓臣的家事?”
张茂则笑意更深,缓声道:“赵编修这话说的,官家待臣子向来体恤入微。”
“前些时日英国公的姑娘及笄,官家给的赏赐可比这些丰厚多了,吓的英国公连夜带着夫人和姑娘进宫谢恩。”
赵晗略一沉吟。
随即整衣肃容,朝着文华殿的方向深深一揖:“臣赵晗叩谢天恩。”
待回到家中,看着箱笼内丰厚的赏赐,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长青两眼直放光,一边清点记录,一边笑呵呵道:“哥儿这么快就能得官家的赏识,往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只怕没这么简单……”赵晗自顾自说了一句。
入夜,后院花厅内,灯火通明。
赵晗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沉郁,他看着胡妈妈,轻声问道:“我爹他当真在去汴京的路上遇到暗流,坠河而亡?”
胡妈妈闻言,当即一怔,“是啊,哥儿怎么突然问起此事了?”
“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自打来汴京后,总觉得有些过于顺遂。”
赵晗说罢,摇了摇头。
“哥儿才华斐然,在扬州时就能得知府大人青睐,来汴京自然也是如此。”
胡妈妈扯了扯嘴角,眸光却不住的看向他腰间的玉佩。
心中犹豫片刻后,她轻叹一声,“哥儿如今大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无妨。”
“当年大娘子是泛舟游湖时与哥儿的父亲相识,二人萍水相逢,十分投缘,一时冲动就私自定下终生。”
“谁知好景不长,那厮母亲病重,匆匆回京,还非要带上大娘子。”
“大娘子心中牵挂着老太爷,自是不肯,偏他又死活不愿入赘。”
“鬼叫唤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上门女婿,二人只好一拍两散。”
“他走后没多久,大娘子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遣人去寻你父亲,可却得知他乘坐的那艘船遇到暗流,生死不明。”
“等到哥儿四五岁时,大娘子又托人去汴京寻找,想着让哥儿认祖归宗,给他赵家留个后,没曾想赵氏商行,竟是个查无此人的空头字号。”
“大娘子一气之下,不准任何人再提起你父亲。”
“只说他掉进河里喂鱼,尸骨无存。”
听着胡妈妈的话,赵晗脑门上不禁垂下几道黑线。
感情他母亲这是被人骗了色啊!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原本打算等哥儿成家立业后再说出来,不想哥儿今日竟主动问起此事。”
胡妈妈又轻叹一声,“说到底大娘子对哥儿的父亲还是有些情谊在,临终前特意嘱咐我定要让哥儿收好玉佩。”
“依我看,这等欺人感情的负心汉,就该挂在城门口示众。”
“嘴上说着情深义重,转头连个真名实姓都不肯留,若他侥幸还活着,叫我遇见,定要撕破他那张伪君子的面皮!”
赵晗看着胡妈妈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只得干干笑了两声附和道:“届时我和胡妈妈一块撕,好好替母亲出口恶气。”
“这还差不多。”胡妈妈闻言,脸上的怒意逐渐消散。
赵晗却又拧起眉头,左思右想一番后。
还是觉得这些时日顺遂的事情,和他那素未谋面,不知死活的父亲似乎扯不上什么干系。
毕竟朝中身居要职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家世清白,来历分明?
即便是微服私访,也断不会用假名诓骗良家女子,还一走了之,查无音讯。
——
转眼已是五月初一,诸事顺遂,百无禁忌。
赵家府门大开,檐下红绸高悬。
小厮们和女使们腰间也都系着红绸,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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