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上山青
聂维扬闭上眼，他抓紧时间，以一种破坏性的方式搜索着对方的记忆。
片刻，他睁开眼睛，神色复杂起来。
这确实就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失魂傀儡师，只是这一次，对方在发育起来之前，就在被追杀时进入了一座前文明生物研究所。
在那座地下研究所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聂维扬不知道，因为这很显然超出了对方的精神承受范围，在那些混乱的记忆中，他找不到相关信息。
不过，他很清楚追杀对方的人是谁——
——黎朵，莲河一高的那只丹雀。
在这家伙的记忆中，他经过莲河一高众人在朗城附近的训练场时，看这帮孩子里有个未来可期的小女孩，就想把她诱骗出来。但他刚刚和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搭上话，下一刻黎朵就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木棍棒棒糖，一发大火球就砸在了他脸上……
想来丹雀这种与火和凤凰有关的神话生物血统，感知邪恶是基本操作，在他靠近那个小女孩之前，黎朵恐怕就已经冲过来了。
随后就是持续足足十天的追杀，这家伙都不知道黎朵哪来那么充沛的精力，一路翻山越岭，把他的傀儡拆了个干净，两人中途甚至还碰上过一次警戒线，很快他就被追进了一处山坳，那里有一座前文明城市，他不敢进入城市，只能随便找了个方向跑，结果很快，他找到了一座前文明研究所，于是一头扎了进去——
等到再拥有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但却是一条已经死去的狗，还和他自己签订了契约。而黎朵倒是不见了，可能是出来太久，在前文明城市附近又待不住，只得放弃追杀回到了朗城。
此后，思维完全混乱在人与动物之间的失魂傀儡师流浪在山野中，他的自我意识每天只能清醒不到一小时，其余时间完全靠本能行动，逐渐地，他靠近了几个聚落，依从本能将里面的人变成了傀儡，在此期间，他吞噬了不止一个人的灵魂，填补了他的灵魂，让清醒时间逐渐延长了几分钟。但吞噬灵魂的感觉也让他开始成瘾，他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灵魂，他必须得到更多灵魂……而在这附近，拥有最多灵魂的人类聚集处，就是故市！
聂维扬眉头紧锁，陷入沉默。
现实永远比小说更荒诞恐怖，至少他的确没想到，敌人会以狗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还为了吞噬灵魂，而依从本能杀死了八万人。
但这家伙每天吞噬灵魂的数量有限，杀死八万人这件事，在它的观念中只是‘被本能影响的无奈之举’，可见它从思维到意识，都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也怪不得聂维扬要求故市防备特殊人形生物，故市却还是怎样都没防住……这一次，失魂傀儡师根本就不是个人，行事也并非人类之举！
聂维扬缓缓出了一口气，从巨犬尸体上站起来，拔起长矛与长剑。他低声念诵了什么，交叉武器带起一道温和光芒，那光芒洒落下来，开始净化这具尸体。
19级技能[纯洁圣化]——为秩序生物与物体附加神圣效果，为黑暗生物与物体进行驱魔与净化。当然，一如既往的，聂维扬在使用期间，最好不要让它触碰到自己。
星辰般的白色光芒洒落，聂维扬的神色重新恢复平静。在他的视界边缘，一条精神对抗成功、目标附身失败的提示，正在缓缓隐去。
如今的世界，发生了太大变化……在这个迷雾缭绕的混乱世界里，他不能假设这一切一定按他的想法前进，毕竟即使是上一世的二十年后，人们也没能完全揭开新世界的每个真相，更遑论完全控制局面。
只是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
前文明的那座生物研究所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把人变成拥有人类基因组的动物？！
失魂傀儡师的改造血统是某种犬类，他变成巨犬，和这件事，是否存在一定的联系？
待到净化完成，巨犬尸体失去了某种浸透人心的恐怖，残余的紫色光芒同样消失。聂维扬收起黄金长矛，转身与两个队友会合。这里没什么多余的伤亡，隐藏在这片区域中的潜行者们分工合作，有效保护了几乎所有人，而军队已经来了，正在与潜行者一同清理丧尸，那些眼带紫光的傀儡已经失去控制，它们变回普通丧尸模样，有的倒地、有的挣扎、有的试图攻击……
它们都曾是故市居民，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与爱恨。
三人往回走去，神色均不是很好看。但很快，他们经过一间土屋，那屋子挡窗的稻草都被扒开了，里面冒出一家三口的脑袋，激动地笑着伸手对他们打招呼。
“谢谢大佬！”“谢谢大哥大姐！”“谢谢哥哥姐姐！”他们七零八落地喊着不怎么统一的发言。
三人愣了一下，随后就见路两边的房屋草棚里也冒出人来，几个潜行者和军人温和地阻拦他们，怕他们被附近可能存在的隐藏危险伤害，但他们还是对军人们笑着、对潜行者笑着、也对聂维扬三人笑着，好像一生所有的感激都从心中浮出，沐浴在这一刻的夕阳下。
第145章 好好吃饭，不许浪费
离开朝益区好一会儿，三人一直是沉默的。
易简的表情很复杂，但他一直很安静，只是低头盯着脚下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寒江雪的走姿又开始变形了，这次她嫌冷，手里没拿法杖，于是也就只是一边搓手，一边目光空洞地发呆。
聂维扬带着他们走了几分钟，发现他们简直像是开了自动跟随模式一样，他往哪儿走他们就往哪儿走，不由得笑了笑。
“吃饭吗？”他问。
“啊？”寒江雪回过神来。
易简下意识反问：“吃什么？”
“吃食堂。”聂维扬朴实地回答。
这个答案把两个人都逗乐了，易简更是笑起来：什么话，这年头谁不吃食堂？？梁振端都去食堂和大家吃一锅饭！
“说笑的，你们吃什么自己点，我请。”聂维扬笑起来，他带着两人走进最近的食堂，“别不好意思，以后都是同伙。”
路过的人被这措辞惊得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易简忍不住大笑，寒江雪也抿了抿嘴，差点没憋住笑意。
食堂里飘香四溢，华夏区域生活职业里最多的就是厨师、工匠、农民与渔人，这一点在饮食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否则故市人就不该只是挨饿，而是开始大面积饥荒了。
等到两人拿完自己心仪的餐点来到聂维扬所在的桌边，却发现他面前只是放着一碗最普通的菜粥，那粥不算什么美味，是厨师职业最基本的量产食谱之一，此刻他正用一柄木勺搅拌着碗里的粥，浮沉的腌制野菜裹着粥水，表面泛起晶莹剔透的光彩。
在他的碗边放着一个白煮蛋——故市军方当初有人抱着猪崽和鸡鸭来了，这大大缓解了故市的蛋白质缺乏问题。
“聂哥，你怎么不吃点好的？”易简问道，“这菜粥味道还行，但是天天喝，总会有点腻……”
他把餐盘放下，盘子里的一些炒菜与肉丝弥漫着香气，一个杂面馒头放在旁边，浸泡了一些汤汁。
此刻，寒江雪也坐下了。聂维扬舀了一勺粥，在嘴里慢慢品味。而易简拿起馒头用力咬了一口，扎实又适口的杂面混合着菜汤的香味，让他不由得发出舒适的声音。
“我是第一次喝它。”聂维扬说。
他看着碗里的粥。
这就是故市普通人的日常食物，这样巴掌大的一碗就是一个人的一顿饭，早上喝粥中午喝粥晚上喝粥，要是有孩子，这粥还要分一小半给孩子。
原本故市的情况还没那么难过，但此前粮仓失窃一事，给食堂的供给造成了巨大的损害。至今为止，那批粮食还没有找到，大概是不可能再找到了。它也不可能是被运输到了回归教派的地盘，否则聂维扬至少也会找到一些线索……
聂维扬想着，侧目看了一眼寒江雪盘子里的食物，愣了一下。
除了一个馒头，就是青菜、青菜、青菜和青菜，这是什么饮食习惯？
“补充蛋白质是有必要的。而且，你的职业会导致你的体温较低，有时候外界环境温度也会变低，你更需要能量对温度进行平衡。”聂维扬缓缓道，“我请客，所以你可以要点儿肉、鱼和鸡蛋。”
寒江雪默默吃草，咽下一口之后抬头盯着聂维扬看了两秒，突然端起餐盘回到食堂窗口前，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盘子里多了一堆肉和两个鸡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开始一顿狂炫，暴风吸入食物的速度把易简都看呆了。
聂维扬也不知道她在那两秒里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东西，上辈子他就没跟上过这家伙的思维跳跃速度，他只是无语地笑了，又看了一眼易简的盘子。
“吃不饱吧？”他问。
易简低头，好像有些尴尬。
“不用给我省钱，去吧。”聂维扬说。
易简抬头，脸上毫无尴尬，他眉飞色舞地蹿回了窗口，重新打饭。
正在此刻，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在了原本属于易简的位置上。
聂维扬挑起眉头，寒江雪则微微皱眉，两人一同抬眼看向来客，却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
“乔星？”聂维扬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对这个重生后只见过一次的故市当前最强刺客露出微笑：“你不去调查案件，跑这儿来干什么？”
“嗯？你还记得我？”乔星瞪大了眼睛，“还有，我来吃饭。”
“我为什么不记得你？”聂维扬反问。
乔星从背包里摸出小半瓶经典口味老干妈辣椒酱，拿出两个显然刚出锅的馒头，先咬了一口馒头，然后慢条斯理地用筷子给缺口抹酱，保证每一点面团都浸透了酥香宜人的油脂。
“听说你之前离开了故市大半个月，我想问点事儿，”他小声说，说着还凑近了聂维扬：“您在故市周围的聚落里，或者回归教派的地盘上，见过能吃得很饱，甚至浪费粮食的人吗？”
“没有。”聂维扬微微摇头。
他还真没见过这种人。这年头哪有人会随便浪费粮食……哦，把剩饭拿去和人类碎片一起喂狗的人除外。
乔星叹息着又咬了一大口馒头，接着重新给缺口抹上辣椒和油脂，动作像是在制作什么绝世美味一样。
“刚刚在朝益区我看到你们了。”他说，“牛逼，真的牛逼。把我放在你的位置上，我只能跑。”
寒江雪继续暴风吸入饭菜，咀嚼速度简直像快饿死的仓鼠。易简端着餐盘回来看了看乔星，默默坐在了聂维扬对面。而聂维扬想了想，感觉乔星说的是那几条狗——的确，身为没什么防御能力的刺客，尤其还是早期刺客，在被包围且敌人攻击势大力沉的情况下，他的确只能跑，去外围另寻良机。
但这夸赞，肯定不是乔星的来意。
“直接说正事吧。”聂维扬说。
乔星露出一个笑容。
“我就知道你不爱听废话——咳，总之，”他压低声音，“目前有猜测，认为那批粮食其实还没有离开故市地区——”
“聂先生！聂先生！”一道喊声传来，打断了乔星的声音。
徐瑞，聂维扬第一次来故市时跟随他的两个警卫员之一，他跑进食堂，在周围食客的围观下迅速找到聂维扬，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聂维扬的神色从平静到皱眉，随后他让徐瑞先离开，自己一口喝干了碗里的粥，把白煮蛋往背包里一塞，转账给三人的晚餐付了银环。
“黍离产生异动，我去看看。”他说，“你们吃完饭就来找我。好好吃饭，不许浪费。”
第146章 黍离？
故市城外，隔着两座山的地方，一群人焦头烂额地蹲在田埂上眺望远方。
“它还在移动？”
“是的。”
“暗区也移动了？”
“是的……”
梁振端挠头。他看起来很想拔一拔自己的头发，但他忍住了。
远处，一片漆黑领域正匀速移动，那是‘黍离’的暗区。
黑暗笼罩之中，粗衣老农缓步走过田野，夕阳照不去它身边，但谁都能看得出，它这是在向故市方向移动！
“去查！故市一定有什么在吸引它！”梁振端大声道，“人都来了吗？”
“名单上的120人已经来了三分之一，其余正在陆续赶到。”
“聂维扬呢？”
“他还没……哦！他来了！”
‘嗡——’
夕阳染得天地间一片橙红，幸运签穿越未垦旷野，跳上田埂，直向此处而来。
光影之下，漆黑车身反出漂亮的血橙色，圆盾边的蓝色结晶盾刀与机车前后的蓝色流光化为一体，在橙红的世界里切出碧空般的色彩。
黑衣银甲的骑士身披光芒，衣甲闪光如黑铁围钻石，他侧目看了一眼夕阳——除颜色外，它与人们记忆中的血月一模一样。
聂维扬微微摇头，拧紧油门加快速度，闪电般翻越丘陵，拉起车头一跃而上，重重落在梁振端旁边，溅起一篷泥灰，斜划出一道弧线，停在一片石台上。
“什么情况？”他问。
梁振端见他来了，神色放松了一丝，回答道：“黍离在向故市移动，我怀疑市区里有什么在吸引它……”
聂维扬皱起眉头，近期无数信息与上一世留下的情报在脑海中一转，迅速在脑中组合出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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