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魅力四射的世界
那一眼很短,却在瞬间交换了千言万语。
在这种足以颠覆整个汉东政坛的巨大危机面前,他们之间往日的那些算计和分歧,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沙瑞金先收回了目光,他面部的肌肉紧绷着,努力维持着省委书记的镇定。
他来到了面色冷峻的20军参谋长周守京,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依然掩饰不住干涩:“周参谋长,各位将军,赵援朝将军的伤势要紧,我会让总医院保障治疗。我们省委这边还有一些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逃离。
再待下去,他们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更害怕赵蒙生将军会把怒火直接倾泻到他们身上。
高育良也跟着点了点头,他那张一向挂着温和儒雅笑容的脸,十分僵硬。
“是啊,瑞金书记说得对。援朝同志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一定要让他好好休养。我们地方上的同志,就不多打扰了。”
他的话语比沙瑞金更圆滑,却也同样透着急于脱身的仓皇。
周守京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在他们两人脸上一一刮过。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立正,微微颔首,用标准的军人姿态说道:“二位书记请便。我会把你们的关心转告给赵将军。”
这句“关心”,听在沙瑞金和高育良耳中,无异于最尖锐的讽刺。
周守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转身离开。
那笔直的军姿,像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清晰地划分出了军队与地方的界限。
沙瑞金和高育良不敢再回头,领着各自的秘书,快步走向电梯。
每一步都踩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敲在他们自己的心上。
直到坐进那辆黑色的奥迪A6,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隔绝在外,沙瑞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靠向椅背,却立刻感到黏腻的冰凉。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高育良,这位一向以城府深沉著称的政法委书记,此刻正襟危坐,双眼直视着前方,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那只紧紧攥着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车子平稳地驶出军区大院,门口站岗的哨兵庄严敬礼,但在他们看来,那军礼带着审判的意味。
完了。
这次的事情,彻底闹大了。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汉东的地盘上,被汉东的检察官打成重伤。
这不是简单的执法纠纷,这是地方司法系统对人民军队的公然挑衅!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整个汉东省委班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沙瑞金的脑子飞速运转。
赵援朝为什么会来汉东?
为什么会低调行事?
那六个失踪的兵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侯亮平,一个小小的侦查处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下如此狠手?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必须在军方和上面的雷霆震怒降临之前,做出反应,哪怕只是摆出一个姿态!
高育良也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瑞金书记……侯亮平……是我推荐给季昌明的。这个人的工作热情是有的,但……政治上太不成熟了。”
他抢在沙瑞金发问前,主动把问题揽过来一部分,却又巧妙地把责任推到了“政治不成熟”这个相对模糊的概念上。
这是自保,也是试探。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机锋,他现在没心情跟高育良玩弄权术。
他只知道,再不行动,他们两个,连同整个汉东官场,都将万劫不复。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现在是考虑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向上面交代,如何向20集团军交代的时候!”
他猛地从口袋里摸出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他还是迅速地按下了省委秘书长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不带一毫的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通知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半小时后,到省委大楼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谁要是敢迟到,让他自己考虑后果!”
“砰”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扔在座位上。
司机似乎被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踩深了油门。
奥迪车发出一声低吼,加速汇入了城市的车流,朝着灯火通明的省委大楼疾驰而去。
车窗外,京州的夜景繁华依旧,霓虹闪烁。
但车内的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片繁华之下,已是暗流汹涌,风暴将至。
汉东的天,今夜就要变了。
第68章 钟正国的慌乱
京城。
钟正国的办公室里。
他放下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赵蒙生的怒火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刑讯逼供……一个现役军长……亮平他……找死啊!”
钟正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常年身居高位,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但此刻,他脸颊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侯亮平。
他的女婿。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戳在他的心口。
他想起了不久前,侯亮平意气风发地请调汉东,信誓旦旦要“把汉东的天捅个窟窿,让阳光照进来”。
他多次告诫汉东水深,盘根错节,行事必须慎之又慎。
可这个侯亮平,他听进去了吗?
他没有。
他骨子里的那种自负,那种急于求成的功利心,那种自以为是,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把他带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抓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钟正国可以理解。
着急立功,展示自己的才能。
但是刑讯逼供?
对象还是一个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都透着军人铁血气质的中年人?
愚蠢!
这是何等的愚蠢!
政治上的幼稚病,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钟正国闭上眼睛,能看到侯亮平那张脸。
他曾经欣赏过这种纯粹,认为在污浊的官场中,这是一抹难得的亮色。
可现在,他只觉得刺眼。
这种不分场合、不计后果的“纯粹”,不是正义,是灾难。
他闯的不是祸,是天。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地方上被检察官私设公堂,打成重伤。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军方的怒火,会把整个汉东烧成一片焦土!
而点燃这把火的,就是他钟正国的女婿!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
秩序井然,一派祥和。
可他知道,就在这片祥和之下,一场足以撼动国本的风暴正在酝酿。
侯亮平,他现在自身难保?
不,他已经死了。
政治生命,彻底终结。
甚至,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要看赵援朝的伤势,看军方那群鹰派人物的怒火会烧到什么程度。
“咚咚咚。”
一阵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钟正国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冰。
他的秘书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像猫,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上面刺眼的红色印章标示着它的绝密等级。
“部长,中办刚送来的加急文件。”
秘书将文件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沉重的木门。
钟正国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那个档案袋上。
他不需要打开,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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