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这样您会好些吗？”
罗素愣了一下，随后笑著叹了口气：“谢谢你，灰风，我好多了。”
说完，他把灰风的半个哭脸捏成了笑脸，于是灰风的另外半张脸也笑了起来。
其实冷静下来后罗素多少能猜到，米拉克带著忏悔之火战团仅剩的老兵们不告而辞的原因，只是那个原因不大适合讲给国教和审判庭当脱罪理由……倒不如说那个理由本身也是一项罪名。
加上他们消失的时间实在太巧，即使弹星者的话语分量很重，他也没多大信心能保下忏悔之火的番号。
走一步看一步吧。
灰蛊母舰很快便返回希合星系，通过L-星门回到了法雅。
紧急维修好的星门上空，帝皇圣像的左手依然是残缺的，罗素没有在意这个。
灰蛊母舰飞入法雅星系后，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颗被钢铁框架和各种工业区划所覆盖的深红色行星。
都市星球“恩布拉”。
这颗行星原本在法雅星系的外环，被机械修会大力出奇迹强行推进宜居带，改造成了一颗产能拉满的都市星球，一座不断吞噬著海量资源将其加工成高强度合金和各类军用/民用工业品的理想城。
只不过这个理想城的地表上有一个巨大的标志，即使在太空中也能看到，那就是机械修会的标志——齿轮骷髅。
机械修会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当灰蛊母舰将恩布拉星甩在身后进入星系内环，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浮现出来，那座将自身锚定在恒星轨道上的恒星基地“求知者”号，也就近在眼前了。
弹星者留下的的泽洛族风暴投射器就装配在恒星基地的顶端，这件能够掀起恒星系规模亚空间风暴的神器造型为一座三足高塔，上面雕刻满了晦涩难懂的泽洛文字，但那是以前。
如今的泽洛风暴投射器下方的恒星基地中央总控室被改造成了一座辉煌宏伟的大教堂，随处可见为人类帝皇歌功颂德的壁画和经文、诗歌，就连三足高塔本身的泽洛文字也被遮掩，印上了机械俢会代表性的齿轮骷髅和神圣的帝国双头鹰。
这群神棍……看见被改造成帝国的形状的风暴投射器，罗素莫名有种自己被NTR了的感觉。
心情复杂地登上求知者号，罗素以法雅总督的身份参加了几场由阿列克谢主导的战后会议，主要是庆功内容，大家都有意对帝皇碎裂的左手避而不谈，更注重于强调各自管理的星球为这次伟大的胜利供给了多少兵源和资源，夸大自己的贡献。
几番谈论下来，除了感受到自己在厄斯白涅斯上层圈中很受尊重以及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之外，罗素感觉并无其他收获。
倒是真理修会最近的军火生意做得不错，与芙朵拉方舟灵族一战后，包括机械修会和钢铁游魂战团在内的势力都囤积了数量不少的灵能尘埃和活体灵族俘虏。罗素先前部署下去的高性能拦截机和赛博勒克斯战体、毁灭性武器之类的东西基本都被他们买走了。
加上贝尔娜提塔散播的消息已经在厄斯白涅斯星区的整个地下世界蔓延开来，可以预见的，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罗素大概都不会缺灵能燃料。
以及这片地界大概会成为灵族禁区。
值得一提的是真理修会并非得到帝国认可的合法组织，当然罗素也不屑于被帝国认可。所以灵能尘埃交易走的一直是类似黑市的交易流程，没法搬上台面正大光明地做。
这也是罗素不去拜托阿列克谢，而是要借助贝尔娜提塔来散播消息的原因。
第104章 血肉苦弱
战争结束后，有一系列的麻烦事需要处理。
比如太空野狼带著穆斯贝尔大贤者提供的L-星门的标准建造模板连夜离开涅盘那，火速返回他们的母星芬里斯了。
比如敏感的审判官们正在试图探究那离奇消失在失梦星云深处的庞大灵族船队的真相。
再比如从其他星区赶来支持的技术神甫们正赖在法雅的都市星球恩布拉上死活不肯走；国教内部不知何时又分裂出了一个坚信弹星者就是帝皇行走于人世间的一个化身的小支派，这个支派目前正在异端的边缘反复横跳。
除上述事情外之外，法雅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事还有很多，都需要人去处理。怕麻烦的罗素没在法雅待太久，在元老院里转悠一圈跟又换了一届的长老们混个脸熟，便毫不犹豫地run了。
离开求知者基地，罗素通知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两艘战列巡洋舰返回法雅，上面的真理修会人员也全部下船，和他一起回到了位于法雅南大陆的地下研究基地中。
罗素心里固然很关心消失的忏悔之火，也想要尽快试著访问那个来自科技黑暗时代的人工智能核心，以及清点虫群在方舟世界的尸体中回收的各种战利品，但在那之前，罗素觉得首先要实现自己的承诺。
带领这些追随自己理念的修士们走上一条“飞升之路”的承诺。
在尼福尔主星上遭受灵族袭击后，罗素当初带出去的真理修士损失了将近一半，如今算上留守南大陆地下研究基地的那部分，整个修会合计不过1919人。
甚至不到两千。
罗素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处位于地下研究基地正中央的、名为“真理祭坛”的开阔区域。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领袖让自己放下手中任务聚集到这里的原因，在众人那夹杂著疑惑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罗素对研究基地的科研主管以及所有人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认为，要达成求索真理、传播真理的目的，什么最重要？”
“理智。”
短发灰白的科研主管没有丝毫犹豫地即答：“世界上存在著许多怪力乱神的唯心之物，唯有在经历过看似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后仍然保持自我，用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思维辩证看待，寻求背后的逻辑，探寻其中的原理，才能求索至真理的边界。”
“理智，此为我辈应当具有的品质。”
科研主管的论点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但也有持不同观点的人在与之辩论，罗素静静地听著，真理祭坛上一片嘈杂。
许久之后，待人群重新平静下来，罗素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
“理智、耐性、探索精神……你们各自都有自己所认定的观点，我无法给出一个权威的裁决，告诉你们什么最重要。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一样东西，在任何时候都绝不可能不重要。”
罗素伸出一只手，缓缓攥成拳头：
“武力。”
对此，当时真理之谕号上的十几名幸存者和参加了之后失梦星云中的战争的真理修士们都深有感触，如果他们本身具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很多事情本都可以避免。
而作为弹星者亲自组建的学术组织，罗素对真理修会的修士们的定位从不是闷在基地里做研究的技术宅。
罗素需要他们驾驶著科考船远征星河，去群魔乱舞的巢都底层挖掘过往的余声，到混沌无分的世界之上跟牛鬼蛇神亲密交流，有时候还得跟机油佬抢坟挖……学术探讨一旦上头，难免要大打出手。
这个宇宙从不友好，无论是发掘古代遗迹也好、调查巢都生态也罢，乃至于和意见不同的人讨论辩经，弹星者的追随者们都需要拥有足以保护自身、以理服人的武力。
学术组织，自古以来都是武德充沛的。
所以罗素为他们带来了一条飞升之路。
灰风适时地将一段拗脑的复杂理论说明投影到了真理祭坛的上空，让其晦涩难懂的内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如此，但对于浸淫在科技领域多年的研究员们则未必。
即使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解出这个理论的真正含义，也不妨碍他们大致理解到这个理论大致的用途。
——量子神经连接。
通过将量子理论应用在神经生物学上，该理论可以将人类大脑的未开发区域彻底解锁，并进一步优化人脑神经的连接和交互方式，使得被改造的人类拥有匪夷所思的强大思维能力，和真正达到生理极限的思考与反应速度。
而只有经过量子神经连接改造后的新人类，才能够完美操控接下来将要植入身体的各种强大仿生义体。
“当探寻的脚步跨越天穹，走向星海，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人类肉体的孱弱与低效。为了完全激发我们的潜能，身体改造和义体植入都势在必行。”
血肉苦弱，义体飞升，这便是弹星者给予真理修士们的升格之路。
“我不会强制伱们做出选择，是否接受这份力量，完全取决于你们。”罗素淡淡说道。
灰风心领神会地将“量子神经连接”的理论概述从真理祭坛上空撤下，取而代之显示出来的，是义体飞升的大致流程。
祭坛上的近两千人目不转睛地紧盯著那些经过灰风本地再编译的理论知识，不时与身边的人低声交流著。
对于义体植入，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代表神圣的帝国双头鹰其中一个头的机械修会，他们的很多成员便十分热衷于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机械化改造和加装义体，随著时间的流逝改造程度也越来越深，直到把自己变成一只完全不成人形的机械怪物。
很多身体残疾的工人或是军人、贵族，也会选择向机械修会定制义体以修补自身的残缺，也有不少单纯为了获得更强力量而植入义体的战争狂人的存在。只要支付足够高昂的价格，机械修会甚至可以把一个凡人改造得比阿斯塔特还要强大。
总的来说，人类帝国的机械义体和人造植入物科技相当发达和完善，但是——一般不成体系。
每一个铸造世界，甚至同属于一个铸造世界的两名技术神甫，他们对身体的改造风格和程度都很少会有多少雷同，义体和植入物的种类五花八门，同一个身体部位都能整出几千种不同型号的义体，不同物件之间还未必兼容。
由机械修会操刀的义体植入手术总是伴随著极高的死亡风险和极大的痛苦，而且他们拒不承认这和自己每拧一颗螺丝都要焚香祷告半小时的神棍行为有什么关联。
但此刻，罗素摆在真理修会面前的义体飞升之路，却是一条规范化的、安全的、完整的、成体系的健全人体强化改造路线。
承载一切的基础精金骨架、人造肌肉纤维、突触神经、代替红细胞为身体供氧同时也能维护修复受损组织的纳米机器人、强化视觉的晶体植入……种种人造植入物互相契合、彼此支撑、井井有条，几乎是从零开始重新构建了一套几近完美的人体系统。
加上能够完美统合操纵这些植入物的量子神经连接，在场的每一名真理修士都理解了，这条飞升之路是何等的完善与伟大，甚至可以引领一个种族走向升格。
接受了完善改造的义体人本身虽已非凡，看上去还是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没有额外增加任何机械臂或是武器，但仅凭硬性身体素质，就足以让帝皇精心设计的死亡天使：阿斯塔特落于下风了。
虽然一般的义体改造人也不会有阿斯塔特修士那样严酷的遴选标准、与毫无人道主义精神可言的地狱式训练，也缺乏常年高压作战的战斗经验，真打起来，多半是吃亏的。
“我接下来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们。”罗素环视四周，说道：“这个任务需要驾驶著舰船四处漂泊，前往远东边疆的各个人类星球，此行途径大片战乱地区，可能会遭遇到诸多危险。因此，我只会派遣完成了义体飞升的修士前往。”
“那么，做出你们的选择。”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数百个人走上前来，罗素注意到其中多是曾在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工作的船员，显然经历过战争的他们更加能够理解，力量，是何等重要。
剩余的真理修士里大部分人都在犹豫再三后最终走上前来，只有以科研主管在内的一小部分人仍选择了拒绝。
他们是最早拥护帝国真理的那一部分人，思想也是最保守的，对于破坏“人类神圣体态”的义体改造，这一小部分人的态度是你改我不说，你说我不改。
跟人类帝国对机械修会的整体态度差不多。
罗素尊重他们的意愿，没有对此强求。
“感谢你们愿意信任我，走上这条飞升之路，我深表欣慰。”罗素微微一笑，然后道：“但我能感受到你们心中被压抑著的抗拒，和些许恐惧。所以，我会在这个基地中对一个人进行一次完整的身体改造和全面义体植入，完成第一例义体飞升——谁愿意做这个为其他同僚扫清疑虑的先行者？”
“我我我！请选我！领袖请，哇啊——！”
罗素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便从人群中兴冲冲地冲了出来直接扑向他，但这个身影显然有些过于瘦小，以至于跑起步来直接被研究制服那宽松的裤腿给绊了一跤，摔在了罗素的面前。
灰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这个瘦小而笨拙的家伙，对于积极响应元帅号召的凡人，它还是不吝为其提供帮助的。
但当这个人从灰风怀里抬起头来，看到她的脸后，罗素的心里却变得五味杂陈了。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察觉到罗素的微妙反应，灰风迅速在脑中调出了自己怀里这个人的全部履历：
——莉斯缇雅，女，21岁，法雅人，12岁时为了求学主动成为机械修会的奴工，劳役期间表现出了对万机之神的无比虔诚的信仰，与过人的天赋，由此受到了技术神甫的欣赏。
但是短短2年后，14岁的莉斯缇雅榨干了收留她的技术神甫的全部知识；
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她放弃了对万机之神的信仰改投国教，伪造身份悄悄混入北礼大教堂，做了一名打杂修女。
3年后，莉斯缇雅因偷看教堂禁室中收藏的魔法典籍而被判处死刑，并在行刑前一天成功越狱，从此放弃了对神皇的信仰，改投帝国真理派。后因此了解到了真理修会的存在，并果断加入。
真理修会掌握的，来自弹星者的无穷知识真正满足了莉斯缇雅的求知欲，这大概是她待得最久的一个组织了……足足5年。
真不知道真理修会是怎么招人的。
莉斯缇雅这个人不信万机之神，也不信帝皇，虽然认同真理修会所信奉的的辩证唯物主义，但也只是认同而已，且这个认同需要打个引号。
这样一个人主动要求成为第一个接受义体飞升的人类，难怪元帅会觉得为难……搞清楚当下状况后，灰风松开抱著莉斯缇雅瘦小身躯的手，退回到了罗素身边。
这名纤弱的女孩整整衣冠，不好意思地朝灰风笑了笑，周围的众人只觉这一幕荒诞无比，莉斯缇雅望向罗素的眼神充满了敬仰与渴望，热情得让人不敢直视她过分耀眼的目光。
在看见量子神经连接理论的一瞬间，她便彻底爱上了这些深奥而美丽的知识，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个理论投入实践后的实际效果。
最好是在自己身上实践。
看著莉斯缇雅殷切的神色，罗素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眼神中无比灼热的温度，灰风一言不发地看著他的反应，它很想代替元帅拒绝莉斯缇雅，但没有开口。
“好吧，就是你了。”罗素无奈点头。
“赞美您！伟大的、贤明的领袖！我等求知者的引路人！赞美您！”莉斯缇雅欢欣雀跃，恨不得趴在地上抱罗素的大腿……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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