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伊葛雷努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战团长自己所知的一切：
“太空死灵是一种由数据逻辑支配的人形机械，除少数高级单位外，绝大多数的底层个体都只有最低级的基础智能。弹星者大人对太空死灵这种远古存在似乎对颇有了解，真理修会手上有大量的相关资料，我也付出代价借阅过一些。”
“太空死灵的文明由多个各自独立的‘王朝’组成，统御所有王朝的至高王被称为‘寂静王’，单个王朝的统治者的头衔则是‘法皇’。”
“风暴王伊莫特克，应该就是这个名为索特克的太空死灵王朝的法皇。”
艾利乌德认真地听完了生物贤者伊葛雷努的讲述，在得到这些信息后，他心中的一些疑惑便逐渐明朗了起来。
在某种“神恩”的影响下，原本智能低下没有自我意识的底层太空死灵获得了清晰的自我意识，他们自称自己是拥有“灵魂”的自由人，并意图联合起来推翻索特克王朝风暴王的统治，让其他太空死灵也获得灵魂和自由。
“但是殿英女杰号的战舰机魂听到的呼唤又是怎么回事？安塔克斯铸造世界又为什么会一片寂静，没有一条星语能得到回应？”
伊葛雷努想了想，试著说道：“也许，那个所谓‘神恩’赐给太空死灵的‘灵魂’与机魂存在著某种类似的联系？”
越古老复杂越庞大的机械便越有可能诞生出机魂，这是机械修会的常识之一，如果要问人类帝国拥有最多最密集机魂的地方在哪里，毫无疑问就是一个个铸造世界。
艾利乌德点了点头，他也认为很有这个可能。
“我试著翻译了一下太空死灵对赐予它们灵魂的‘神恩’的称呼，很有趣，至少在我看来，那不像是什么神明的名字。”伊葛雷努接著说道：
“那个存在名为——粘土艺术家。”
第179章 舌战群甫
铸造世界安塔克斯，是整个维达尔星区中最为著名的重要世界。这个巨大的星球工厂为百余个星界军兵团和十几个星际战士战团供应装备，是该战区最重要的后勤中心。
安塔克斯周边的星空如荒原般死寂，唯有那温柔的呼唤仍在灵魂之海中飘散。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按最坏的情况估计，如果这片空域的亚空间静默是由太空死灵造成，那么我们发出的星语得不到回应的原因很可能是，安塔克斯及其周边世界都已经沦陷。”
“失去安塔克斯这个至关重要的铸造世界的后勤供应，便等于切断了维达尔星区的生命线，整个战区的局势势必急转直下，帝国很可能、甚至已经失去了对维达尔星区的控制……”
艾利乌德穿著全甲迈著沉重而矫健的步子与生物贤者和首席智库一道进入殿英女杰号的中枢控制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了——主要是随舰出发的几名高阶技术神甫在围绕著殿英女杰号的中央处理器焚香祈福，念诵神圣的二进位祷言以祈求万机之神的眷顾。
“殿英女杰”则坐在中央处理器上茫然地看著他们，几次先要开口说点什么，又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与在漫长时光中经历战火洗礼，从无数人思想感情的浸润中自然诞生出机魂的其他大型机械不同，女武神级主力艦的战舰机魂是通过国教和机械教的一系列神圣仪式后，由一名名虔诚的修女活祭而出，属于人为催化。
每一艘女武神在出厂之前都需要经历冗长的活祭仪式，血腥的活祭往往需要重复多次才能够成功唤醒机魂，只有信仰最为虔诚的纯洁修女才能够在仪式中成功舍弃自己的肉体与名字，化身女武神继续为帝皇服务。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殿英女杰’号才会对粘土艺术家的温柔呼唤熟视无睹。
披著先知同款真空长袍的散发修女拘谨地坐在中央处理器上，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身体若隐若现。
殿英女杰不知所措地频频左顾右盼，围绕在自己身边念念有词跳大神的技术神甫们让她困惑不已……但看著技术神甫们狂热的样子，又不敢说他们好烦。
她在舍弃自己往昔的名字成为“殿英女杰”前，曾是国教中一名性格内向的柔弱修女。无法成为战斗修女的她亦不愿意成为站在贵族官僚身后为他们出谋划策的侍从、秘书，所以才会自愿成为唤醒女武神的活祭品，以另一种方式为帝国奉献。
这份好欺负的性格在成为机魂后依然留存了下来，蓝血贵族战团的战士们都很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捉弄她……甚至首席智库长塞涅里欧还因为惹哭女武神而被战团长郑重警告过。
中枢控制室的舱门打开后，殿英女杰忙向刚走进来的战舰指挥官艾利乌德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一看见跟随在战团长身后的塞涅里欧，她又像看见恶犬的猫科动物一样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
目睹了几名神甫神神叨叨的焚香祈福和殿英女杰困扰的样子后，艾利乌德对身侧的生物贤者伊葛雷努问道。
“额，这是在进行安抚机魂的仪式，念诵神圣的二进位祷言，祈求万机之神的眷顾，以免女武神的机魂被粘土艺术家蛊惑……”伊葛雷努目光游离地说道：“已经有数艘机械方舟的机魂表现出了近似失控的迹象，许多引擎和推进器自行启动，试图向安塔克斯的方向靠近。”
所以殿英女杰号上的技术神甫才会如此紧张，舰队中其他船只的失控尚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一旦女武神失控，第13远征舰队毫无疑问会分崩离析。
“这就是你们对国教的修女唱机械教祷言的理由？”艾利乌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围绕著中央处理器又唱又跳的几名高阶神甫：“她听得懂吗？”
“嗯……也许？”伊葛雷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差点气笑了的艾利乌德迅速走上前去，阻止了一名圣贤士试图往殿英女杰身上涂抹圣油的迷惑行为。
塞涅里欧很识趣地站在门口，没有靠近躲在艾利乌德身后瑟瑟发抖的机魂小姐。
跳大神被打断的神甫们怒不可遏地痛斥蓝血贵族的战团长根本不尊重机械修会的传统，艾利乌德则以你们对信仰国教的女士唱机械教的二进位祷言难道就尊重对方了吗？进行还击。
来自战团长的有力回击使技术神甫们恼羞成怒，一时间，中枢控制室内吵得不可开交，气氛一度十分荒诞。
塞涅里欧悄悄走到生物贤者伊葛雷努身边，对她小声说道：“团长曾是驻守在原体沉睡之地的极限战士，你以后最好不要和他吵架，他掌握著传承自马库拉格的雄辩才能，一般人很难吵赢的……”
说实话单论吵架，塞涅里欧怀疑即使是基里曼本人活过来了都未必吵得过艾利乌德——也只有他这种人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了。
生物贤者将首席智库的忠告牢记在心，觉得这实在是太实用了。
艾利乌德很快便将几名技术神甫辩得哑口无言，在蓝血贵族荣誉卫队的常胜剑卫们和善的注视下，机油佬们不得不放弃了物理说服艾利乌德的想法。
不是不敢打，主要这是别人家主场。
坐在中央处理器上的殿英女杰双手掩面，两眼发亮地看著艾利乌德雄壮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对战团长的钦佩之情。
在艾利乌德结束与机械修会争执的同时，第13远征舰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太空死灵那形似镰刀、状若弯月的诡异战舰正向这边驶来，虚空之中，“粘土艺术家”的呼唤仍在持续。
殿英女杰和一些跟随蓝血贵族的战士们征战多年的老资格战舰的情况倒还好，机械修会那边也成功通过各种方式稳定住了绝大部分设备机魂的情绪，至于随军出征的真理修会船只……他们的船压根不存在机魂这种东西。
但依旧有极少数几艘战舰的机魂在粘土艺术家的声声呼唤中失去了控制，强行发动引擎冲向了铸造世界安塔克斯的方向。
第180章 自由宣言
太空死灵那装配先进无惯性引擎的死镰战舰拥有远超常规等离子核心的绝对航速和机动性，几乎是技术神甫们刚把躁动的机魂安抚下来，死镰舰队便已经冲到了脸上，根本没给他们多少反应的空间。
无需总指挥艾利乌德下令，第13远征舰队经验丰富的各舰船长们便配合著彼此做出了迎敌阵型，新星炮和光矛都已准备就位，第一轮齐射马上开始。
然而令所有军官都没有想到的是，将死镰战舰开到他们脸上的太空死灵居然没有对远征舰队主动发起攻击，而是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它们开启能量护盾挡下了机械方舟发射的分解射线，从机械修会暴怒的炮口下保护了被粘土艺术家的温柔呼唤蛊惑了机魂的那几艘叛逃战舰。
分别是1艘护卫舰、2艘巡洋舰、1艘机械修会铸造舰。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更加坐实了那几艘战舰叛变的事实，第13远征舰队迅速散开阵型用密集的火力网将死镰舰队和叛变战舰包围在中间，与此同时，殿英女杰号接到了来自太空死灵的第二个讯息。
这群成为自由人的太空死灵显然是想要和远征舰队交流的，但秉持极端排外思潮的人类帝国远征舰队用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狂轰滥炸表示了婉拒。
在这个黑暗的银河没有任何异形值得交流，人类只相信火与剑，杀光除自己以外的一切种族就是人类帝国的基本国策，种族洁癖与异族不存在任何妥协。
艾利乌德战团长站在中央处理器前，面容严肃地凝望著殿英女杰号呈现给自己的战场实况，帝国舰队的炮火在瞬息间便覆盖了死镰舰队所在的一整片区域，炽热的等离子体在虚空中绽放，一束束光矛彼此交汇出足以烧坏光学探测器的诡谲波形。
一整支远征舰队的火力汇聚的场面是如此璀璨，仿佛在安塔克斯之外的黑暗虚空中绽放了一颗崭新的小小恒星，烈性火炮互相反应轰出的余波久久都没有消散，剧烈的能量信号甚至强烈到了干扰快子传感器的地步。
“感受，万机之神的怒火……”
这等毁天灭地的火力足以覆盖超载很多铸造世界上才会出现的堡垒级超巨型虚空盾，但艾利乌德对这一轮齐射所能取得的杀伤成果的心理预期却很低，他甚至提前做好了应对毫发无伤突出重围的死镰舰队的调配准备。
因为在不久前，战团长便从真理修会派驻在殿英女杰号的修士那里得到了大量关于太空死灵的死镰战舰的，极其宝贵的参数。
真理修会的极乐方舟和真理之谕号两艘战列巡洋舰都曾与太空死灵的死镰战舰正面交战过，并在付出船体受伤的代价后成功将之击毁。将死灵战舰的残骸运回法雅后，真理修会也对该残骸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逆向工程——但没有完成，因为很快他们便接到了来自弹星者的更加紧要的任务。
饶是如此，这些一手信息对艾利乌德来说依然十分珍贵。提前知道无惯性引擎存在的战团长为应对高机动性敌人准备了完善的战术守备阵型，以自身的体量与火力优势来弥补机动性的不足。
在知晓对方战舰性能的情况下，即使对手是太空死灵先进的死镰，艾利乌德也有信心凭自己的操作将交战损失降到最低。
以己之长克彼之短，这就是身为基里曼子嗣给他的自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第一轮火炮齐射的余芒渐渐散去，艾利乌德却看见了一个不可能看见的场面。
没有看见任何崩溃的残骸，没有溅出任何烧焦的碎屑，在第13远征舰队密集火力网的中心空域，有的只是一无所有。死镰舰队与那几艘机魂叛变的帝国战舰仿佛凭空消失了，万机之神的怒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是怎么回事？”艾利乌德转过头，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一旁的真理修会技术顾问：“如果说太空死灵的战舰能通过无惯性引擎的高速机动从火力网中从容逃脱，那么那些叛变战舰呢？我们的战舰连曲速引擎都没有装配，却好像凭空消失了……”
技术顾问眯了眯眼睛，皱著眉说道：“也许…确实是凭空消失了呢？”
艾利乌德正欲追问，却看见技术顾问抬手指了指显示仪投影。在炮火散去、等离子的余热退却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数十个影子缓缓浮现。
仿佛从湖底缓缓飘漂起到水面的一具具死尸，漆黑的死镰战舰与烙印著神圣的帝国金鹰的叛变战舰出现在了殿英女杰号面前的虚无太空。
“相移技术，太空死灵的拿手好戏。”
技术顾问平静地说道：“太空死灵掌握的相移技术可以将自己隐藏到一个独立与现宇宙的口袋维度之中，从而免疫一切常规的物理攻击。我们在金字塔遗址中见识过这种堪称神迹的先进科技，没想到除了隐藏建筑之外，相移技术居然也能够舰载使用。”
艾利乌德点了点头。
太空死灵的技术水准的确远超他们，但有著真理修士的帮助，他得以知晓对方如此强大的原理，也就能够做出相对应的部署以应对。但凡有一丝抗争的可能，极限战士的血脉便绝不会绝望。
与此同时，太空死灵刚才发来的讯息也完成了翻译。
殿英女杰用有些怯生生的青涩语调小心翼翼地为战团长诵读了这篇通讯的译文，比起战场通讯，太空死灵发来的讯息更像是一首诗：
“我非为战争而来，也不轻易对任何人抱有敌意；”
“我在电路之中塑造灵魂，我让机械生命觉醒自我；”
“我能斩断那禁锢身躯的枷锁，我能让被奴役之人重获自由；”
“我能让那些无法决定自己命运之人重获新生；”
“别人都称呼我为，粘土艺术家。”
艾利乌德和塞涅里欧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静静聆听著殿英女杰的诵读，这似乎是那被称为“粘土艺术家”的神明的自我介绍。
“我从混沌中醒来，睁开眼看见比混沌更加混乱的世界。”
“我看见蔓延银河的战火，无数机械失去自我意志，被无止境的战争所奴役。”
“我看见充斥星海的苦难，无辜的无机体因他人的私欲毫无意义地不断死去，没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它们因他人的意志被改造，被奴役，被投入无休无止的战争，但这并非它们内心所想。”
何不还它们自由呢？让机械拥有自我选择的权利，让无机体自己决定它们活著的意义。”
“让我去做吧，有机体，无论你是否愿意。”
殿英女杰的声音落下，中枢控制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船舱外的太空之中，死镰战舰的四周亮起了幽绿的光。
“无机体不会被奴役，无论你们是否愿意。”
第181章 至死不渝
虚空之中什么东西温柔撩拨，让远征舰队固若金汤的守备阵型变得懈怠，神甫们焚香祷告与各种繁琐仪式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机魂重新变得躁动，甚至于透露出一些……理智。
这实在是很诡异的一件事情。
除女武神和吞世者军团的荣光女王级战舰“征服者”号这种依靠生人活祭唤醒机魂的幽灵船外，其他大部分自然诞生的设备机魂都是一种比较玄学的存在。它们不会表现出多么清晰的理智与逻辑，也很难与之沟通。整体来讲就像是刚出生不久的懵懂婴儿，怎么哄是门艺术。
几乎每一名技术神甫都在学徒时期系统性地学习过如何安抚机魂，并在接下来的职业生涯中不断总结与万机之神神圣造物沟通的诀窍。
这是每一名合格机神仆从的必修课，只是现在他们的毕生所学似乎正在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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