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过的守夜人
观察着恶灵的反应，见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同情，她感觉非常恶心地理解了恶灵的处境：它在害怕。
说的更准确一点，它和自己一样，正在努力忍着恐惧，假装没有发现恐惧之物的逼近。见子实在是太熟悉这种情况了，熟悉到就算对方是恶灵，也能一眼看出真相。
恶灵居然也像自己一样，要忍着害怕不被什么东西发现！见子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滑稽———她的意志力要从阻止自己哭出来变成阻止自己笑出来了。
——
啪嗒，啪嗒，啪嗒。
追上车的青年步步逼近，他没有带伞，身上的衣物全然被雨水打透，水滴从他的衣角上点点落下，溅在车厢中的水声与脚步落地的声音回荡在一起，让整个车厢仿佛成了他的猎杀场。
他终于止步，站到了见子的座位后，他俯身轻声说到：“喂，能来谈谈吗，恶灵先生？不用纠缠这个少女了，我就看得见你。”
这个家伙在主动和恶灵说话！以往恶灵知道自己能被看见便会兴奋不已地发动攻击，但现在只是继续静止不动，任凭青年用礼貌的语言劝说，也不肯给出一点反应。终于，他是失去了耐心，伸手朝着恶灵按去：
“不要！”
恶灵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嘶吼，转身想要逃走。但常人不可视，常物不可阻的鬼物，被青年捏住后却像块破布一样无法动弹，被看不见的旋涡撕扯成碎片后又被吞噬殆尽了。
这恶灵还不如我呢，起码我到死前都能维持住假装没看见的伪装。见子心中升起了一丝诡异的优越感。
真幸运，真幸运，看来是遇到了一个能货真价实除灵的大师，自己说不定有救了。
恶灵已经消失，见子抬起头，想看一看能让恶灵无法反抗的青年到底是谁———然后她便后悔了
——
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在恶灵面前自己都只能委曲求全，而这个能让恶灵恐惧无比的存在，怎么能贸然与之交流呢！？
见子看到了，青年绝不是人类，在那人类的外形之内，是一团炫目，永恒闪耀的火花。比这团火花更让她惊恐的是，缠绕对方身上的，怨念。。。。是怨念吗？
见子见多了被接触过的死者缠身的倒霉鬼，也知道被受害人灵魂死死缠住不放的凶手，她从没见过这样纠缠的怨念与因果。青年身上的怨念已经不是缠绕、附着了，它们华丽地复合在一起，以极高地密度叠压在一起，来此千百万个生命的哭嚎，来自数亿灵魂死亡的因果正向着看得到的少女展示那些绝望、毁灭的末日。
见子的眼睛无法再控制了，她的视觉脱离了雨幕中的这节车厢，来到了遥远到超乎想象的地方；
死亡，毁灭，绝望，末日，一切的词语也不足以描述眼前的景象，千亿的尸骨化为尘埃，有人类，有小如常人或大如房屋的人类，也有无法辨认的异种。与同样被强行灼烧为灰烬的砖石金属混在一起，厚达千丈的灰白尘土遮掩了整个大地，而在这死寂殆尽的废土天空中，那轮太阳也正在失去稳定的形状，喷射出耀眼的巨型喷流———
场景快速地切换着，视角甩到想吐的地步，见子无法控制地又见到了更多地末日：
吃人的恶鬼窃据了人类的文明，曾经文明的城市变为食人之物的巢穴，而幼小的孩子们被集中饲养着作为恶鬼的口粮；
不死不灭的兽群正在吞噬一切，文明在浮空岛群上苟延残喘，每一座浮空岛的陨落都是一个文明的消亡；
上千米的终焉降临月球轨道，昼夜骤然轮回十亿次，整个人类世界瞬间化为浮尘，大陆架被扯出地球，海洋被煮沸，繁华的大城市被重力压缩成一米见方的立方体；
怪诞而巨大的倒立魔女，正悬浮在城市上方，将整个地球拖入那万花筒般抽象怪诞的结界。。。。。
“叮咚”
公交车快到站了，清脆的提示声终于让见子从幻觉中挣脱而出，她马上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要看了！
她宁可再与一万个恶灵贴面交锋，也不要再体验一遍这些绝望的末日了！
但那个可怕的青年没有放过她，他还是用那个温和的声音问道：“这位同学，你能【看到的】，对吧？”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
见子紧咬住嘴唇，有细小的血流渗出。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绝对不能与之交流的恐怖存在，和衪相比，袭人的恶灵也只是个小麻烦罢了。面对这样的存在，自己能做到的唯一反抗，就是假装看不到，听不见，用无知的帷幕把自己包裹，在无法脱离的恐惧中颤抖而已。
———
看到见子没有回答，陈陌又关心地问道：
“呃，这位同学你脸色很难看啊，没事吧？”
这个少女到底能不能看到恶灵啊？感觉她应该是被那只恶灵吓到了，但是又表现得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难道说又是自己理解错了，她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陈陌想拍拍她的肩膀，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了：是坐在见子旁的川。她怒视着自己，大声说到：
“我说你啊，没看到见子酱现在很困扰吗？不要拿着莫名其妙的话来搭讪了！”
陈陌无奈地缩回手，华一副护着见子的英雄样子，就连车上的乘客也都投过来谴责的视线。
也是，普通人是看不见恶灵的，在他们的视角里，就是自己上车以后一直对着这个女孩的位置念念叨叨，对方不回应自己还纠缠不休，活脱脱一个轻浮的搭讪渣男。
陈陌递过去一张名片：“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推销我的事务所———陈陌魔法事务所，能处理一切疑难事务！无论是闹鬼、寻物、诅咒、通灵，都可以找我咨询，一次仅收费一万五千日元，办事不成不收费！”
华接过名片，看到的确写着各种事务联系方式，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充满警惕地对陈陌说：“
你最好不要用花言巧语骗我！我才不会信这种骗人的灵异把戏！见子酱，我们走！”
见子：“呃。。。呃，嗯。”
公交车此时已经停下，川用力一拽，拉起双腿已经不停使唤的见子，匆忙地下了车。
陈陌叹了口气，坐在了空出来的座位上，既然已经上了公交车，那就再多坐几站到出租屋附近再下车吧。
雨越来越大了，从天而降的雨水拉成狭长的雨丝，织成一道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大幕。
今天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天，抓了十几个恶灵没有任何收获，发现一个疑似有灵视的少女一直不理我，到最后还差点变成痴汉嫌疑人。唯一的收获就是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浇了一身，自己没带伞，一会儿下车后回家的路上还要再被浇个透心凉。。。。果然，这个世界真是与自己犯冲！
算了，调整心情，还是看看手机上有啥消息吧。先看看结束乐队的众人，在上次会议后，乐队的成员都与自己交换了联系方式，联络方便了许多。哇，虹夏刚才发过来消息，说本来今天想邀请自己一起设计海报的，但是因为雨太大而取消了。。。
嗯，等明天雨停了，就去找一趟这个温柔的孩子吧。
再看看魔法互助群的消息，哇哦，这是，
oblivionis小姐正在群里破口大骂。
——
【oblivionis】：我真是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客户！都跟他说了因为大雨导致物流延迟！现在这个天气日本哪还有正常送货的快递员？！
都说了等到货了会给他免运费，还没完没了闹个没完！非要退款不退货！还说要投诉我态度不好！有这种不讲理的人谁态度能好？要不是客服这工作不查未成年工资还高，我早就不干了！
【漆黑之翼】：好过分！怎么能这样为难服务人员啊！？我要去找她算账！
【邪王真眼】：控制情绪，oblivionis小姐！别担心我这里有吾有‘混沌降噪耳机’！
（发送图片，内容是贴满符文贴纸的耳机）
戴上后客户的声音会变成‘古神低语’，根本听不清，自然不生气！
【oblivionis】：不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点事我自己处理的来。就是跟你们抱怨一下，等你们打工了就知道了，碰上难搞的奇葩客人真是难免的！
——
群友们聊天真是越来越有生活气息了呢，陈陌欣慰地想
尤其是oblivionis小姐，刚开始还很端着，现在除了在介绍世界观的时候继续华丽精巧的文字，说平时打工的生活都已经开始直球抱怨了，聊爱好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地对另外三人的音乐品味指指点点。
【陈陌】：可不是嘛，今天公交车上免费帮人除了回灵，结果理都不理我，还被当成痴汉一样对待！我找谁说理去！
oblivionis和陈陌的抱怨开了个头，邪王真眼和漆黑之翼也开始抱怨起生活中不顺的事情来，从学校到同学再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反正人总是在抱怨和八卦时有无限的沟通能力。陈陌津津有味地看着群友们八卦生活中遇到的奇葩事，这时候布鲁斯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消息：
“人！不好了！隔壁屋子水管破了，满地的水，现在已经流到咱们这儿了！”
陈陌：“。。。。这就是漏屋偏逢连阴雨吗！烦死人了！”
第17章 大雨还在下
根据布鲁斯传回来的消息，邻居家的水管破了，屋子里积水到满后漾了出来，弥漫到楼道上并正往陈伯住的屋子灌水。
陈陌赶紧指挥布鲁斯去敲邻居家的门，狗子用爪子砰砰敲门，敲了至少有五分钟后，终于有人来开了———
那个一直不是在醉酒就是在醉酒路上的大叔，果然一副醉眼惺忪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给布鲁斯开了门。布鲁斯看到这大叔家里已经没法要了：应该是厨房屋内地水管爆了，涌出小型的喷泉。整个房间积了半厘米深的水，垃圾、灰尘、铁锈遍布与水中，形成了让人难以下脚的沼泽。看来不仅是水管爆了，下水道还堵了！
榻榻米已经泡得发胀，刚脱下的脏衣服随着空啤酒罐一起，在水上上演着奇幻漂流。要是不管的话，这些啤酒罐很快就要来拜访陈陌的法师塔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邻居家的窗户还没关，屋外的暴雨哗啦啦地灌进屋子里，打在窗台和帘子上激起的土腥气，与地上积水散发的异味相互混合，形成了一幅都市暴雨的地狱绘图。
听着布鲁斯传回来的消息，陈陌嘴角一抽，知道这个邻居颓废，没想到废到这个地步！
这个大叔是从早上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往墙上一靠半睡半醒，开始下雨的时候也没有去关窗户，水管爆了也不管，这样下去淹死在自己家里也不稀奇了！
“嗯，，，祥子，是你回来了吗。。。怎么有狗？好大一只狗，嘿嘿。。。。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邻居明显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打开门看见大只布鲁斯后，便伸手去摸狗头。摸了两下感受到布鲁斯美好的触感后，邻居露出释然的笑容，缓缓地倚着门框坐下，再打起了呼噜。
布鲁斯上前用鼻子拱他，用舌头舔他，但无论如何邻居都清醒不过来，就算暂时睁开眼睛，也只会一边傻笑一边呓语些听不懂的话。
“人，怎么办啊？这个邻居一直不醒过来。”
“还能怎么办？你赶紧去把他家水管修了！不然就等着我们法师塔也淹了！”
陈陌租住的居民楼很有些年头了，不仅是水电设备普遍年久失修，防水隔音也是差的可以。邻居家再这么积水，很快整个楼道的住户都得遭殃，包括自己的法师塔，挨了水淹后说不定墙壁地板还得发霉。
“人，我不会修。”
“那让我来！”
旅法师的召唤物，除了平常的交流命令外，还能让旅法师直接操纵一举一动———事实上，后者才是主流的操纵方式，毕竟能有智能会沟通的生物只占了召唤物种类的一小部分。陈陌开始远程操纵布鲁斯的动作，同时也能借着着布鲁斯的感官观察周围的环境：
豁，布鲁斯跟自己描述的还是轻了，这家人的东西，低处的东西被积水浸泡，高处的东西被大雨淋湿，真是无一幸免，给这不富裕的家庭又是沉重的一击。脏水把地上的污物均匀地抹在各处家具上，陈陌怀疑再等一晚上这里就能生产黑色法术力了！
邻居这个要死不活的大叔还好，只要有酒喝他就算烂在这里也不所谓，但这家似乎还有个女孩子生活，能看到女孩子放置的整整齐齐的物品被雨水打湿，唯一幸免于难的是藏在角落的一个人偶。
算了，先不去想那么多，得先干正事。陈陌操纵着布鲁斯的身体淌水前进，首先把进雨的窗户关上，然后把水闸拧上，把堵塞的下水道弄开，再想办法修好水管。
狗的爪子没有人手那么方便，好在布鲁斯的身体又大又健壮，勉强一下还是能用的。先是扑上窗台把窗户撞关上，然后钻到厨房灶台下找到水闸，用牙咬住狠狠用力转动———哦，好像用力过猛，转倒是转动关闸了，但是卡彭一声巨响，这个水闸伴着管道半截扭曲，估计是没法再用了，而且水柱又开始从另一个破损处冒出来。。。。
——
暴雨淋漓而下，在路上汇成小河。在天地混为一色的路上，丰川祥子举着伞焦急地奔跑着，鞋袜上溅满泥点。
今天做客服的打工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借着大雨事故找茬的难缠客户，费劲力气才摆平后，她在中二聊天群里放肆地大骂了一番：反正都是一群中二怪人，说什么都没人真的在意，而且是oblivionis在大放厥词，和我丰川祥子有什么关系？
发泄一通情绪后，祥子感觉好多了，加入这个群聊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听了自己的抱怨也没人假惺惺地怜悯，而是一起骂起了生活中遇见的倒霉事情。
看见群友也这么倒霉，心里痛快多了！正好到了下班时间，一下班整个人都心清气爽，等拿到工资更是可以暂时原谅世界一小时————
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变成陈陌印象中的沙雕群友，祥子看着屋外的大雨，心里庆幸着自己带了伞，果然生活中还有好事的嘛———知道她接到了那个电话。
是楼下的邻居，那个同样潦倒的妇人大叫着祥子家里正在漏水，已经沿着天花板点点滴到他们家了！
祥子忙不迭地道歉，并告诉她自己地父亲现在正在家，让父亲修一下家里的水管。但十多分钟后楼下的邻居再度打来电话：祥子家里锁着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应答。
“现在下大雨，我家里墙本来就湿漉漉的了！你是不是故意使坏让我家淋雨啊？我要向房东投诉你！”
父亲。。。父亲又肯定是喝的不省人事了。
祥子攥紧了电话，比起愤怒，更多是悲伤与委屈的情绪蔓延上来，连电话里邻居传来的威胁咒骂也听不到了。
自己从丰川家里搬出来和父亲同住，就是想让父亲能重新振作起来。但无论父亲无论多少次发誓一定会努力，多少次向着自己道歉，多少次试图外出找工作，最后还是沉溺在救命的麻醉中，颓废地倒在廉租屋中任性的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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